竖立着巨大神像的广场,数万民众的目光聚集在姜黎身上。
天还在下雨。
枯水城的民众淋在雨中,敬畏地看着神像下神座上的那个男人——“太炎天”姜黎。
身着暗金龙纹袍,姜黎坐在唯一的座位上,手背托着额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广场下的人。
“叩拜!”
身旁的礼官唱道:“山呼:至尊永恒圣主太炎天!”
众人跟着,齐齐山呼,重重叩首,血都流了出来,又被雨水冲走。
这是何在难死后,他们的第十次叩拜了。每一次都无比用心用力,稍稍大意的,就会被身后的监管官用刀砍下头颅。
血腥、冰冷、残酷。
令人喘不过来的气息,笼罩在每一个枯水城民众的头上。
“扑通!”
又有一个人忍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达到身体极限,昏倒了过去。
不过,没有人扶他,只有一个监管官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去,高高举起手中的铁斧,劈下!
血水四溅,蔓延,而后被雨水冲刷,流入黑水河中。
“邪、邪魔!你不是圣主,你是邪魔!可恶,天雷为什么不劈你了!”
终于,一个脸庞稚嫩的少年忍受不住,用颤抖的声音喊了出来。
“你疯了吗?快跪下!”
“快停下!”
旁边的人又急又恼,偷偷地,又使劲地拽着那少年的衣角,恨不得站起来按下他那高昂的头。
这是一个有骨气的少年。
姜黎坐着,眼皮都没抬一下:“是谁在喧哗?站起来,我可以不杀你。”
“是我!”
姜黎的话仿佛给了他巨大的鼓励,少年站了起来,昂首挺胸,目光灼灼,振振有词:“你都已经把城主杀了,还要我们怎么样?我们只是听他的话,我们有什么错?”
“圣主大人!”少年旁边的老者赶紧扯住少年衣袖,求情道:“这孩子不懂事,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宽宏大量,饶恕他啊!”
“不错,你们没有错。”
姜黎没有理会那老者,而是淡淡回应那少年道:“杀人者,人恒杀之。你们听从何在难的话,拜我、引雷霆诛灭我,这没有错。自然的,我现在要你们的命也没有错。”
“你,你这是邪魔歪理!”少年指着姜黎,倔强地说道。
“那是你蠢。”姜黎漠然回应:“死吧。”
闻言,少年慌了:“你说过不杀我的!言而无信!你这个邪魔!”
“是啊,我不杀你。但是我没说别人不能杀你啊。”姜黎面无表情,指头敲着椅子扶手:“不仅是你,你所在的小方阵其余的八个人,都要因你而死。动手!”
少年所在的小方阵一阵慌乱,哀嚎声、求饶声、对少年的辱骂声交织在一起,最后一个接一个没了声息。
血溅到少年脸上,他的眼神变得麻木而空洞,他开始后悔了,但是已经迟了。很快,他的眼中也没了神采。
雨开始有些冷了。
枯水城的民众,看着暗金龙纹袍的姜黎,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礼官的声音再响:“叩拜!至尊无上无极无量永恒圣主太炎天!”
万民俯首,拜倒。
只有这时,姜黎才会微微打起精神。
整个枯水城中,也只有他才知道,有一股无形的东西,通过雕刻的神像,进入了他的身体。
这股力量玄奥异常,远超姜黎的认知,但是却没有超出“它”的认知。
“它”已经苏醒,非人非鬼,非神非魔,不可名状,不可言说,既是姜黎,又不是姜黎。遍观砚中八城,唯一能隐隐感受到“它”的存在的,只有徐妙生一人!
“啪!”
绝水城,城主府中。
徐妙生身体一抖,手中茶杯摔碎在地。
“怎么回事,这般心神不宁?”
绝水城城主曲钟离陡然紧张起来。
“不好!”
徐妙生神色惊恐,慌张说道:“太炎天已经不是太炎天了!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占据了身体!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你倒是说清楚啊!”曲钟离急道。
徐妙生一番痛心疾首,捂着胸口,恨恨道:“太炎天本身是不成威胁的,但何在难把他体内的那个'东西'逼了出来!本来让太炎天感到棘手的祭拜之力,现在成了'它'的资粮!形势逆转了,天雷都已经对他无用,反而会被他拿去锤炼身体,激发他体内浑厚的生机。
可怕,太可怕了。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天为什么借我的口,传达给大家旨意,借大家的手,去灭掉太炎天了!就是因为天在忌惮他体内的那个东西!”
曲钟离也不安起来,又道:“这会不会和他们血统有关系?神舞雪也是这样,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而且,我还听说。他们那里的异乡人,潜能极为深厚,只用了短短百年,就从不会修行的凡人中,涌现出了数十位可以坐镇时代的绝世强者!反观我们,只有我们八人,才会修行……”
“他们那里的事,我也略有耳闻。”
徐妙生一边推算,一边说道:“那个时候的他们,面对外域修者,就像普通的城民面对咱们一样,根本不是在一个力量层级上的。但就是这样,短短百年,他们不仅掌握了修行,还赶走了外域修者!这就相当于砚中八城的民众,把我们镇压了一样……实在可怕!也许,他们体内确实有些异于常人的东西吧。”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曲钟离问道:“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天都忌惮他,要借我们的手除去他。这么强大的人物,我们去结交依附不行吗?就算是有出去的机会,那也得有命享用啊!”
徐妙生神色郑重,回道:“事情已经和我想的不一样了,但还在占卜之中。我的趋吉避凶术,从未失算。要是我在恨水城动手,估计死的就是我。果不其然,何在难的大凶之兆应了,他这个人十有八九死在了他的自大和小聪明里,但这也在趋吉避凶术的推演之中。
这也就是说,太炎天会被击败,会有人离开砚中世界,也一定会实现!而且,太炎天此时,喜怒难测,没有道德,没有是非,没有敌友,什么都约束不了他!极有可能,出现在他面前的所有人,都会成为他清除对象!这已经不是一场机缘了,而是灾劫!砚中八城的灾劫!”
徐妙生心情沉重,说完之后,大口喘着粗气。
“我明白了!”
曲钟离认真考虑了很久,道:“我再向你确认一件事。你的趋吉避凶术推演中,是'太炎天被击败,有砚中之人离开砚中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