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安静站立的黎玥听高冰说话，脸色微变。
她可不是花瓶，之所以今天进入兰桂坊后就没开过腔，那是因为她对林阳信任。
实则来来回回这些事，也不用林阳多说，她自动脑补之下，很多脉络已经清楚。
名声在外的蔡全友，就是王家一条狗。
这兰桂坊幕后大老板实际就是王家。
而绑走李艾米的也是王家。
现在遇到的两人，更是王家嫡系子弟。
显然，下一步林阳要面对的或者说要对抗的，便是京城王家这真正的庞然大物。
纵然高冰对林阳感情深厚，他毕竟只是王家三代而且是外戚，在林阳真正与王家面对的时候，高冰的存在根本无法改变王家的态度。
在高冰拉起林阳的胳膊，做势就要往兰桂坊里面走去的时候，黎玥抬手拉住了林阳的胳膊。
林阳回过头来，二人四目相对，黎玥小幅度摇了摇头。
林阳是打算跟高冰王立阳兄妹俩再进一趟兰桂坊的，不过看到黎玥的动作，他当即回头看向高冰：“今天不行了，小冰，我还有要紧事要去做。”
高冰闻声，脸上的失落毫不掩饰，只是林阳拒绝后他再没多一句话继续坚持，拿出手机看着林阳问道：“阳子哥，把你电话告诉我。”
二人互换了电话号码，林阳由黎玥挽着胳膊，走出了兰桂坊的大门。
高冰站在原地，目送林阳走远，一直到林阳跨上停在路边的自行车，黎玥坐上后座双臂环住他的腰，高冰才抬起手来向回过头来的林阳不断挥舞胳膊。
林阳骑着自行车一路去远，高冰缓缓收回手。
过了一会，王立阳哼了一声：“表哥，我看你这阳子哥对你也不……”
王立阳话音未落已经顿住。
高冰那毫不遮掩的厌恶目光，刺痛了她的心湖。
跟着高冰抬步往前走去，再不回头多看王立阳一眼，王立阳急忙跟上：“表哥……”
高冰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大表哥马上就要到了，表哥你去哪？”
“回家。”
高冰丢下一句，快步往前走去。
王立阳一时没弄明白高冰什么意思，等她再想跟上高冰的脚步，却发现已经不见高冰身影了。
林阳骑着自行车，不急不缓，晃晃悠悠回到小帽儿胡同。
天早已黑透了。
车子停下，黎玥跳下后座，林阳单脚撑地。
“你晚上真的要去王家吗？”
林阳点了点头：“走吧，先回去吃饭，祖奶奶等着我们呢。”
林阳把车子推进院门放在门廊处，与黎玥并肩走进院子。
细碎的月光洒下，一身单薄长袍挂在身上，祖英翘首站在屋门处，望着二人。
黎玥看到祖英，快步跑上前去：“祖奶奶，您是在等我们吗？”
祖英点了点头：“林阳，跟我进来。”
林阳闻声抬步跟在祖英身后走进屋子，黎玥在屋门处停步。
祖英没有叫她，她便不会跟进去。
林阳跟着祖英一路进了屋子，祖英没在屋子里停留，直接穿过正堂走入一侧卧房，跟着从卧房暗门里走出，进入了后院。
身形修长的老太太一路走到后院正中盖着石板的古井旁才停下脚步。
祖英转过身来看向林阳，浑浊的双眼中精芒闪现。
“碌碌红尘，忧愁实多。越人先祖出自秦地，走访诸国，得神医之名，花甲之年，再回秦地，为王医治，却遭恶医谋害，先祖手本就此遗落，漂泊千年，幸得天助，有元化君出自安南，一路向北，至先祖湮灭之地，得先祖手本残篇，求索数栽，终有所成，然元化君亦难逃甲子之祸，终于暴君之手。”
初始，祖英声音低沉，渐渐拔高，到后面落在林阳耳中，振聋发聩。
这是供奉在林家村林家祖宗祠堂里族谱的序言部分。
不知何时，祖英一跃而起已经站在盖住枯井的石板之上。
林阳仰头看向祖英，祖英一声低喝：“跪下。”
双膝落地，林阳仍旧抬头盯着祖英，双眼一动不动。
祖英低头看向林阳，背着月光的老人，英姿勃发。
“林阳，你得先祖传承，当知先祖遗训。”
“悬壶济世，医者仁心，王有王心，医有医心。”
“针法戏术，勇者无敌，王若不王，医不违医。”
“先祖遗训，你可明白？”
林阳大声回道：“明白。”
“何谓王有王心，医有医心？”
林阳仍旧大声回应：“太平盛世，医者行走人间，只需谨记治病救人，这是为医者的基准所在。”
祖英闻言一笑再次问道：“何谓王若不王，医不违医？”
“生逢乱世，为医更当牢记医者之心，救国救民救己，切不可以术乱法，以法乱医，行乱世之举。”
祖英笑着点头，抬脚一迈，从石板上轻飘飘落下。
走到林阳身前，老人冰凉的双手叠在一起落在林阳头顶。
“下井去吧，里面有你需要的。”
语毕，祖英转身走出后院，一路去了。
林阳站起身来，望着原本平地一般的石板正中出现的一双鞋印，既感叹太奶奶一把年纪仍旧功法身后，又感叹古往今来多少机关妙门已经落入尘埃。
这双鞋印便是之前祖英一跃站上以肉身之力硬生生在石板上压出来的。
而鞋印之下出现的一只小小锁扣，便是这石板盖住古井的机关所在了。
林阳脑海中深藏多年的机关术法一一掠过，很快找到与古井石板中机关相近的介绍。
单手一摆，三根一般长短的寸长银针出现在林阳手中。
林阳俯身望着鞋印正中出现的锁扣，右手落下，捏住银针的双指飞舞，左右中三根银针齐刷刷落下，分别刺在锁扣外沿、锁扣内沿和锁扣正中。
咔哒声响中，原本平整一块的石板，以祖英鞋印中心线，就此裂开。
已经裂开的两块石板没有摔下古井，好似黏在了古井上。
稍等了几分钟，林阳纵身一跃而下，跳入古井之中。
祖英远路返回正堂，黎玥仍在屋门前站着，老人望着黎玥，笑颜逐开，抬手抓住黎玥手腕，一路来到院子里。
“小玥儿，你知道这里面养着什么吗？”
祖英目光落在远中老槐树下瓦瓮里。
黎玥疑惑抬头看了祖英一眼：“这不是鱼缸吗？”
“当然不是。”
祖英咧嘴而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黎玥闻言惊呼一声，抬手捂住了嘴：“这……这里面养着龙？”
“傻妮子，这世间哪有真龙。”
祖英笑容更甚，抬手抓住黎玥胳膊，伸到瓦瓮水面上。
“妮子，敢把手探进去吗？”
黎玥闻言心下一紧，任谁在未知面前总是难免心生恐惧。
不过下一刻黎明就定下神来，仰头望着比她还要高半头的祖英道：“敢。”
祖英笑容更甚，拉住黎玥的胳膊，把黎玥的手按进了瓦瓮里。
平静了数十年的瓦瓮，便是暴雨落下也不过点滴涟漪的瓦瓮，只有在祖英偶尔丢一些“鱼食”进去的时候才会有点回应的瓦瓮。
这一刻，狂风卷起，波涛汹涌。
九天之水，倒灌而下。
黎玥手指触及水面，痛楚顺着指尖传到心头，下一刻突入好比坚硬石头的水面，一丝凉意与一丝暖意同时冲入指尖。
瞬息之后，穿心疼痛莫名而起。
豆大的汗珠顺着黎玥的额头滑落下来。
一旁祖英仍旧单手按住黎玥的胳膊，望向黎玥的目光满是惊疑。
她不知道黎玥这位本该娇滴滴长在温室中的大小姐，这些年单是那热毒之下的痛经之苦便经历了多少。
这才使得黎玥在痛楚突起的瞬间没有昏厥过去。
只是在狂风浪卷砸下的时候，黎玥终是在把持不住，双眼一番，软塌塌倒在了祖英的身上。
祖英一手扶住黎玥身子，另一只手仍旧按着黎玥胳膊，嘴角含笑。
睁开双眼，入目所及是湛清色的房顶。
黎玥知道，这是祖英的卧房。
尝试着动了动脖子，下一刻黎玥发现自己只是睡了一觉，跟着她坐起身来，看到了坐在对面的祖英。
“祖奶奶。”
祖英望着黎玥，满脸笑意温纯：“感觉怎么样？”
黎玥皱了皱眉：“什么感觉？”
祖英看到黎玥的反应，也是皱起了眉头，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黎玥坐在床头望着祖英，倍感奇怪。
好久祖英才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黎玥：“算了，机缘二字最是难言。”
话是这般说，祖英脸上的失落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黎玥想起林阳，抬头问道：“祖奶奶，林阳走了吗？”
祖英摇了摇头，想到一事问道：“你们两个刚才出门是找那个小艾米去了吧，找到了吗？”
黎玥摇了摇头，跟着把今晚在兰桂坊的事跟祖英说了一遍。
便是后来出现的高冰和王立阳，黎玥也没有放过，对着祖英全盘托出。
祖英听到后面，脸上一抹怒色掠过。
抬头看向后院，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黎玥满心疑惑，开口询问：“怎么了祖奶奶，林阳是不是做错事了，我也知道王家是京城第一家族，王家那位如今更是入主……”
不想祖英抬手拦住了黎玥的话头：“林家子嗣，何弱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