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寒，赵仁心带着一身冷气进门。
见赵景怀的头发滴水，再一看裤脚上的泥水，“咱们父子俩果然一个毛病。”
赵景怀一愣，根本不懂父亲突然的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赵仁心并没有解释，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进了厨房，他下午淋了雨，准备烧水洗漱，一打开锅盖，一锅冒着白气的热水。
赵景怀又去拿了早上买的包子放在锅里热了，等赵仁心洗澡出来就能吃，茶叶缸里也泡好了热茶，放在炉子边上溫着。
而他又拿出伤寒论读，这本书，他反复读了几十次，仍旧有许多不解之处。
赵仁心说了，有些东西必须自己去悟，去看，去体会。
若是让别人解释，也就没了切身体会的意义。
赵景怀深以为然，所以他仍旧天天将伤寒论捧在手里，但凡有点空闲的时间，必然会拿出来拜读，一次比一次读的时间长。
赵仁心脖子上搭着条白毛巾出来，擦干了头发，看儿子用功读书，炉火边烤着，鼻头甚至冒出热汗仍未察觉，轻手轻脚的拿了包子，三两口吃掉。
这时候赵景怀才放下书，“爸。”
赵仁心点点头，“早点睡，不早了。”
而后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赵景怀的裤腿，“房间里的药不够用了，去拿草药磨一磨。”
院子里的药赵仁心天天打交道，心里头有数，想来和柳棉那丫头有关系。
赵景怀下意识的想将受伤的腿往身后藏，一抬头撞见父亲似的眼瞳，立即心虚的低了头。
赵仁心摇摇头，唇边扬起细微的弧度，声音里多了几分柔和，“你长大了，心里有分寸，我不管你。”他愿意留给儿子自主成长的空间。
“爸，我还有事。”
赵仁心瞥了一眼亮而高挂于空的弯月，“天色不早，你明日还要上学。”
“爸，就两分钟。”
赵仁心坐下来，端着茶缸，吹了热气，喝了两口，“你说。”
“学校里有个同学，她爷爷身患重病，那病有几分奇怪，我记得父亲曾经遇到过相似的病例，正好她有求于我，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去看看？”赵仁心放下茶缸，正色道，“你明日下学，直接带我你去那同学家中即可。”对于患者，赵仁心的态度向来一丝不苟，严谨的近乎可怕。
赵景怀抿唇，不语。
赵仁心呵呵一笑，“莫非那同学是个姑娘？”
赵景怀一愣，点了点头，随后又道，“的确是个女同学，不过，若说这事儿为难的，还是……”
赵景怀向来是有事说事，精明干练，如今吞吞吐吐，话说不清楚，必然是当真碰上事儿额。
赵仁心立刻道，“你但说无妨。”
“她爷爷月前已经入院治疗，如今病情严重，想来不能轻易出院，所以请您过去市中心医院看看。”
赵仁心凝眉，许久不曾回话，一般病入膏肓之人，皆不医治，这是规矩，赵仁心看着儿子祈求的眼神，心里犹豫片刻，“此人病重已回天乏术，你爹我不是神医华佗，你推了吧。”
赵景怀的脸色僵硬片刻，他站起身来，“爸，我那同学与爷爷感情深厚，央了我许久，我没答应，几日前曾去医院探望，老爷子精神不错，想来不是病入膏肓之人，爸你若是不放心，去看看也不打紧。”
赵仁心思虑片刻，点了点头。
父子俩各自回房，清冷的月光洒落寂静的街道，夜深了。
李翠莲的小店后院里。
柳棉还未歇息，她打了盆热水，将李翠莲的脚一点点的放进盆里，试探着，“温度可好。”
李翠莲心疼柳棉头上的伤，生了一天的闷气，如今看着柳棉完好无损的回来，早就不生气了，“棉棉，姥姥自己洗就成，你身上还有伤呢。”
李翠莲撩起柳棉头上的碎发，她的头已经不止一次被柳杰打伤，每每想起又心疼又心酸，只痛恨自己没个能耐，平白的让好好的孙女就被柳杰那个小畜生欺负了去，“我的棉棉什么时候能过上好日子。”
柳棉轻柔地给李翠莲按摩脚下，仰起头露出小葵花似的笑容，“我呀心里期盼着，也努力着，带着我和姥姥共同致富，好日子不远了呢。”
李翠莲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棉棉说的对，好日子不远了。”
她说着，眼眶就湿润起来，又怕柳棉瞧去，飞快的用袖子擦了干净。
“姥姥的脚真好看，若是生在以前，一定也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小姐呢。”柳棉拿了棉布，轻轻地给李翠莲擦拭干净。
李翠莲笑笑，“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我命由我不由天，天定下路还不是人走，只要人能走的出来，也就能改变命运。”
李翠丽微微惊愕，还是对孙女无条件的支持。
夜深了，周兴也没睡，闲不住的做了宵夜送了进来，是滋补的鸡汤。
鸡是早上集市时候亲自挑的，又去问赵家大夫要了药方，足足小火慢炖一下午，晚饭的时候人多，他舍不得拿出来，等人走了，李翠莲祖孙又忙着说悄悄话。
周兴自知一个外人不便打扰，等柳棉出来倒水的功夫，端了鸡汤拿了碗就敲门进屋了。
李翠莲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晚饭时候被柳棉劝着喝了小半碗粥，温着鸡汤浓香，果然就饿了，也劝着周兴喝。
周兴笑着摆摆手，“这鸡汤都是女人喝的，我一个大老爷们可不能喝。”
他打了个哈欠，嘱咐柳棉，“喝完了就把汤放到厨房水池，等明儿早上起来，叔刷。”
柳棉笑着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周兴做饭的确有两把刷子，听说姥姥的盒饭被他稍稍改良之后，味道好评如潮，买盒饭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让他只卖盒饭果然屈才了。
李翠莲一连喝了两碗，喝完之后，两颊红晕，面容带笑，气色十分好看。
柳棉闻着这鸡汤有一股淡淡的药味，不过不重，反而增添了口感的层次，汤的厚重，让人欲罢不能，柳棉看着鸡汤若有所思，心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李翠莲一看柳棉的神情就知道她一定有了想法，可问了柳棉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