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棉猜测他们应该是看望病人的吧，不然依着他们父子俩的性格，决计是不肯轻易到医院来的。
柳棉将盒饭的兜子抱在怀里，隔着薄薄的棉布，能感觉到里面的热乎气，长长的松了口气，没凉就好。
三楼的病房里寂静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天的缘故，走在长廊里，柳棉有些发冷。
肖妈的病房位于三层的中间段，单间，柳棉刚走近，便看到来了不少人。
细碎的哭声和抽泣也渐渐地大了起来，她的心也一点一点的跟着提了起来，难不成？
柳棉不敢深思，加快了脚步推门闯了进去。
叶染坐在病床前，用帕子掩面，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握住她手的那只手，苍白的毫无血色。
盒饭，哐当一声坠落地上。
站在窗前的肖磊猛的转过身来，看着柳棉一怔，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脸色发黑，牙却白的晃眼，“我妈念叨你一日，你终于来了。”
肖妈的精神很不好，望着柳棉，眼神却是涣散的，让柳棉总有一种她并没有看过来的错觉。
“你过来吧。”肖妈的声音很小，柳棉几乎没有听到，是坐到一旁的叶染代为传达，并且站到肖磊身侧去，背对着柳棉望着窗户。
柳棉捡起盒饭，放到桌子上，才到肖妈床边坐下。
肖妈的眼眶凹陷的很深，发乌，像是忍耐了饥饿和困顿许久的人，她伸出干瘦的手，握住柳棉的手，她的手冰寒，仿佛窗户外头的雪一般寒凉。
柳棉受不住打了个冷颤，肖妈有些不好意思，“我的手从小就凉呢。”
她虽然这么说着，手却并没有移开，目光游移到苍白的天花板上，就这么干巴巴的望着，“我以前有许多展望，总希望长大以后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自己希望的轨迹去走，想让一切都在自己的把控之中。”
肖妈的声音轻的好似一阵风一吹就散了的云烟，轻轻柔柔的看似没有力度，却犹如一记重锤猛的垂落柳棉心头，肖妈口里说的好像就是在说她。
柳棉低垂了眼眸，并没有多说话。
“呵呵。”肖妈忽然笑起来，笑出了眼泪，笑的胸腔也跟着剧烈的起伏，咳嗽不止，柳棉忙着起身拍抚，手却又被肖妈拉下去攥到手里去。
“柳棉，你是个多可爱的小姑娘啊，让我有一种看到自己的梦境之感，不同的是，你比我勇敢，比我有智慧，但这世上的事情十之八九都不如意，就好像我的家庭，我的病，都是我想控制，想挽留都不能的。”
柳棉蹙眉，在肖妈的身上，她感受到一种死亡的无奈和绝望。
“阿姨，不会的，你好好调养，一定会没事的。”
肖妈只是笑笑，苍白的唇露出两排更白的牙，她伸出另一只手，招呼肖磊过来，让他和柳棉一边一个握住了肖妈的手。
肖妈闭上眼，呼气已然变得十分困难。
“我这辈子最爱的，最骄傲的就是我的儿子，肖磊。柳棉，你是我见过所有少年中最有智慧，最果断，最懂事的，我现在把肖磊交给你，交给唯一让我放心的你手里。”肖妈艰难的将儿子的手塞进了柳棉的手里。
短短几日，肖磊清减了一圈，手也没了以往的肉感。
肖妈呼吸越发的急促，说话也跟着变得艰难，“照，照顾好他。”
人，已经永远的合上了眼眸。
霎时间病房里充斥着，生人对已故人的不舍得呼喊，然而再撕心裂肺，再痛哭流涕，也挽留不住终将逝去的生命。
肖妈去了，在她看着两个孩子之后，说完了心愿之后，心满意足的去了。
闭上眼的肖妈，嘴角是上扬的，即便没有见到肖建国的最后一眼，但柳棉想，她一定是满足的。
肖妈今生最大的舍不得是肖磊，也只有肖磊。
医生和护士将柳棉和肖磊从肖妈的身边挤开，柳棉木然的看着他们努力的抢救一个安然故去的生命。
门从外面被肖建国撞开，他应该是跑上来的，脸色通红，怒目圆睁，声音几乎从胸腔里吼出来的，“我媳妇呢，我媳妇呢？”
七尺男儿，眼圈红的吓人，他身上烟味熏人，酒气刺鼻，猛然想起林依依的话，肖妈重病住院，肖建国携当红女明星出入生意场合，声色犬马，意气风发。
如今再看这个胡子拉碴，满面沧桑的男人，比外面的流浪汉更不如，哪里有半点在生意场上叱诧风云的厉害模样。
医生推开肖建国，摘下口罩，一脸凝重道，“病人已经去了。”
肖建国迟钝了一瞬，一把拽起医生的领子，“你他妈放屁，我前天来看，我媳妇人好好的，还有力气跟我吵架，你跟我说她走了，我她妈不信，现在给我抢救，我要活人。”
医生的眼睛被摇晃的甩到地上去，一时之间屋子里混乱的很。
柳棉愣愣的被人推搡了出去，肖建国已经和医生护士打成了一团。
再后来的事，柳棉也不清楚了。
叶染开车将肖磊和柳棉带去了饭店，这是一家高档的西餐，进来用餐的都是穿着华丽的人，见到柳棉穿的寒酸，自然而然投来鄙夷的目光。
柳棉注意到了，全然不在意，这个时候的西餐就像是以后烂大街的廉价牛排一样，柳棉真不知道令他们沾沾自喜，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从何而来的？
“你不吃么？”
叶染见柳棉盘子里的牛排，一口未动，倒是先拿了餐包咬了一口也放置在一旁，以为她不喜欢，找服务生要了菜单，“喜欢什么点吧。”
柳棉倒是正正经经的拿了菜单看了一圈，菜品不多，大多都是花里胡哨的东西，做出来不过是照猫画虎，皮像骨不像罢了。
柳棉摇摇头，“我不饿。”
叶染晶亮的眸子看了她两眼，“不喜欢也吃一些，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长期忍受饥饿。”
肖磊举着一叉子牛肉一下子塞进嘴里，塞的多了，咽不下去，噎在喉头，堵的眼泪直往外冒。
柳棉站起身来，大力气拍了两下，肖磊的脸色才和缓了下来，她又将牛肉推到他面前去，“用不着着急的，吃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