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媳妇收了柳棉的东西,亲切地拉着柳棉的手嘘寒问暖,“柳棉张大了,越来越好看。”她伸出手想帮柳棉整理耳边的碎发,被柳棉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柳棉按在村长媳妇的手背上,一下子红了眼圈,“六婶,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听说我妈被打的瘫痪在床,我爸和我奶不送医院也不给请大夫,我姥姥回家就病倒了。”柳棉委屈落泪。
六婶看看村长,脸色为难,悄悄将手缩了回来,“这么晚过来,你吃饭了么?”
村长点了只旱烟,抽了两口,然后扣在桌角上敲烟灰,被六婶嫌恶的骂了两句,六婶转过头笑着对柳棉道,“柳棉坐着,六婶给你洗点枣子吃。”
说着,就躲了出去。
村长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底下,并不好看,柳棉抿着唇默默地抹泪,良久,村长才道,“你年纪小,这事儿本不该和你说,但你今儿找上门来了,知道了也罢。”
柳杰坐牢之后,陈梅香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折腾的就是忍气吞声的田秀丽。
徐兰花见着了上不得火上浇油两句,田秀丽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她们不给她饭吃,找了许多陈年不用的被子、衣服,让田秀丽没日没夜的拆洗做活。
柳更生白日做工,夜里就四处托人找关系,家里的钱都用光了,仍旧找不到疏通的法子。
最后,柳更生和陈梅香一合计,把家里的房子,全部抵押出去,又找了地下钱庄,送了大礼才将柳杰提前放了出来。
地下钱庄是大金牙开的,和柳杰早有梁子,如今又被柳更生借了钱,如同吸血的蚂蝗一般黏上来。
每隔两三日就派三两小弟过来催债,咒骂威胁都是轻的,打砸撕扯女人的衣服,吓得柳更生一家不敢出门。
李翠莲送的钱是解了燃眉之急,不过欠下来的钱是笔巨款。
柳棉听着心惊肉跳的,她以为柳更生的坏只敢对老婆动粗,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胆量招惹高利贷!
这钱就是利滚利,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柳棉,你家里的事儿旁人说不了什么,你把东西拿回去,六叔今儿就当没见过你。”
当了半辈子的村长,什么鸡飞狗跳的事儿没见过,但柳更生家里的事儿就是他生平从未见过的糟心,他知道柳棉是个好孩子,学习好,长的好,未来大好的前程,不忍心就被柳更生一家子给耽误了。
柳棉一咬牙,心里一番算计的清楚,高利贷若是逾期不还,房子和地都会被收走,到时候柳更生无家可归,可不会好心拖着病怏怏的田秀丽。
“六叔,我这次希望能把我妈接走。”
六叔的烟锅子扣在桌子上,六婶快步进来,一巴掌拍在村长的手背上,斥责,“跟说了多少遍,你那烟灰别在桌子上扣。”
村长羞赧的看了一眼柳棉,并没有反驳媳妇的话,“你把洗完的枣子给柳棉装上两兜。”
说罢,起了身,又被村长媳妇一把拉住,六婶紧张扫了一眼柳棉,低声道,“高利贷那东西谁沾上谁倒霉,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捱到柳家人搬出去行不行。”
院里村长的孙子哇哇大哭,六婶左右为难的迟疑片刻,最终撩起门帘跑了出去。
柳棉看的出来,村长媳妇并不希望村长管柳家的事儿,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人都会躲得远远的,柳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便村长拒绝,她也无话可说。
“走吧,我跟你去看看。”
柳棉一怔,村长已经到了门口,撩起门帘。
六婶站在院里哄着哭闹不休的小孙子,着急的大喊,“老头子,我……”
村长皱着眉头咳嗽两声,然后背着手就出了门,与村长家隔着两排就是柳家那破旧的老屋。
右厢房屋顶破了两年无人修葺,如今再看,木门都耷拉下来半边,被风吹的吱呀吱呀的响。
最先看见柳棉的是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瓜子一边嗑一边和隔壁的大婶对骂的徐兰花,她嘴毒反应快,人家说她一句,她已经骂回去三句,几次三番下来,隔壁墙上的脑袋就缩了回去。
徐兰花像是个斗胜的公鸡,昂首挺胸的往屋走,余光一扫,就瞧见村长和柳棉一前一后的过来。
她贼眉鼠眼的盯了一会儿,眼冒精光,对着屋子里的人喊了一嗓子,“这不是六叔嘛,咋和我家柳棉一块来了呢?”
说着,她跟个花蝴蝶似的晃悠到柳棉跟前围着她打量了一圈。“回家,空手回来的啊?”
见没有便宜可占,徐兰花将手里的瓜子皮一股脑的甩到柳棉脚边,有许多沾到柳棉的裤子上,然后甩着手大步进了门。
陈梅香正对着田秀丽破口大骂。
田秀丽脸色很不好看,刷白的跟墙面似的,头上还裹着已经发灰的见不出本来颜色的纱布,她眯着眼,手指头指指点点的,骂骂咧咧的,“让你干个活磨磨蹭蹭的,灶塘里的火都灭了,这么晚,饭还没做出来。”
田秀丽又瘦了,跟个纸片人似的,拿着个不大的扫帚,摇摇晃晃,看似一阵风就能给她吹跑了似的,唯唯诺诺的回话,“妈,您别生气,我一会儿就能做。”
话音未落,田秀丽已经昏厥过去,簸箕里的灰尘垃圾散了一地。
陈梅香气不过,抬起脚,狠狠的踩了两脚,一面踩一面恶毒的咒骂,“干吃饭的废物,不下蛋的母鸡。”
“她是母鸡,那您高贵的儿子是什么?”柳棉忍不住出声。
陈梅香抱着胸,不悦的目光针刺似的扫了一眼柳棉,“你还敢回来?”
柳棉刚要回嘴,被村长挡住视线,只听村长说道,“陈妹子,我年长你几岁,又是一村之长,说几句你不爱听的话。”
陈梅香立刻道,“既然知道不爱听,你就别说了,家里穷没多余的米留外人吃。”
话外之意就是送客,陈梅香小眼睛瞥着村长和柳棉,一副不耐烦至极的模样。
柳棉上前将田秀丽扶起来,她已经醒了,只是没有多余的力气爬起,撑着柳棉的手,想要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