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柳棉声音低哑。
田秀丽勉强笑笑，“棉棉，妈没事儿。”
她面色苍白如纸，骗谁的没事儿？
柳棉按了一下她的额头，立刻疼得皱眉。
“跟我走吧，我是来接你的。”
田秀丽还没说话，徐兰花已经扯开嗓子嚷嚷着，“她是这个家的儿媳妇，你爸的亲媳妇，走？走哪去？”
徐兰花掐着腰，瞪着眼，好似陈梅香第二，又见着陈梅香瞪她，眉开眼笑的过去扶着，脸上堆着笑，宛若换了个人似的，“妈，老大从外面打工回来，特意给您带了条围巾，可好看了，特适合您。”
围巾其实是柳喜生给徐兰花买的，她嫌弃颜色太老，又舍不得丢，就借花献佛，也讨老太太个欢心。
陈梅香一听，十分高兴，拍拍徐兰花的手，那眼神好似看亲闺女似的，又横眉怒眼的骂田秀丽，“你要有你大嫂一半懂事，我也能省心了。”
柳棉的火气蹭蹭的往上窜，家里的活儿都是田秀丽一个人忙活的，还有许多钱都是用各种手段从李翠莲那处弄来，陈梅香吃的用的都和李翠莲脱不开关系。
“柳家媳妇，你家又不是没人了，非得逼着个病人干活？我看你们老大媳妇这样子贤惠的妇人咱们村子里都找不出第二个，别不知足等哪天没了，看你们后不后悔。”
村长脸色不好看，俨然对陈梅香动了怒气。
陈梅香立刻回怼村长，“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即便是村长也管不着！再说了儿媳妇不懂事，当婆婆的不管，那谁管？我年轻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
婆婆就是要让儿媳妇尝遍她年轻时候受过的苦，媳妇熬成婆，多年积攒的怨气才有了去处，和田秀丽一样，陈梅香的骨子里何尝不是有着根深蒂固身为女人才有的自卑！
“我妈不懂事，求求你让我爸跟她离婚吧，我谢谢你们全家。”
柳棉冷着脸说完，一把将田秀丽搭在她的肩上，田秀丽比柳棉高出一头，只是出奇的瘦，柳棉也没有费多大的力气。
田秀丽摇摇头，拽着柳棉的衣袖，“妈不走，妈走了能去哪呢？”
田秀丽说着咳嗽起来，整个人都跟着剧烈的起伏。
“我姥姥病了，她就你这一个闺女，跟我回家。”柳棉对田秀丽已经绝望，放弃了，若不是为了李翠莲，她才不会冒着黑赶过来。
田秀丽拼命的摇头，眼泪都甩到柳棉的脸上来了，“妈不走，妈不能走。”
为什么不能走？柳棉不可思议的看了一圈，这个满目苍夷，人心可怖的家，甚至可以称之为地狱的地方，有什么值得她这么留恋。
田秀丽咬着牙推开柳棉，“你奶不高兴你在家吃，你赶紧回去吧，别让你姥姥担心。”
柳棉的心顿时像被针扎了似的，泄了气，“姥姥病了，可严重了。”
田秀丽一瘸一拐的往厨房走，没有回头，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听见，还是故意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而陈梅香和徐兰花两个人说说笑笑，全然不在意田秀丽是走是留，亦或者是生是死，柳棉无法理解田秀丽留在这个家里的执着究竟是什么？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转过头，歉意的和村长道谢，“六叔，让您受委屈了。”
村长摇头，“天儿不早了，等你二柱哥回来，我让他送你回去吧。”
柳棉心里不好受，“不用了，六叔，也不算太远，我跑着，很快就到家了。”
两个人说着话，刚走到院门口，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柳更生慌张冲进门来，身后追着两个穿着一身黑的高大男人，一个秃头，一个黄毛，举着棍棒气势汹汹的也冲了进来，然后不由分说的一通乱砸。
本来就不干净的小院一下子一片狼藉，桌椅，花盆，墙角的黄瓜架子都没能幸免。
柳棉拉着村长躲到角落里去，心里清楚这些人怕是高利贷追债的。
“柳更生，欠的钱不还，明儿就从这里滚出去。”
柳更生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眼神透着惧怕，小声反驳，“不是刚还的么？”
“你欠了两万，不是两百！”
柳更生苦不堪言，就那两百还是东拼西凑弄来，其中有三十多还是李翠莲给的。
秃头一锤子砸过去，铁门凹陷下去一大块，“明儿老子再来，你们一家不滚出去，这就是你脑袋的下场。”
秃子带着黄毛走了，柳更生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忽然注意到柳棉，手脚并用爬起身来，向柳棉扑了过去。
村长皱着眉，挡在柳棉身前，“柳家老大，你干什么？”
柳更生嘿嘿笑笑，“六叔，我跟我闺女说两句话。”
村长点点头，却没动，柳更生伸手想抓柳棉，都被躲开了，只好开口，“柳棉你回去跟你姥姥要钱，两万。”
两万又不是两毛，这年头谁家有两万那就是有钱人。
柳棉晃头，“我姥姥没有。”
柳更生吹胡子瞪眼，“放屁，她一下子能拿三十多，两万不多，你快回去要钱，明儿他们就把你爸从这赶出去了！”
柳更生扬着手，要扇柳棉巴掌。
柳棉咬着牙，“我姥姥没有，给了你们三十多，都没钱吃饭了，不信你可以自己过去看，我姥姥病了，不然也不会回家来借钱。”
柳更生一听借钱，狐疑的打量了一下柳棉，见她红着眼，浑身发抖不像说假话的样子，一下子颓败的大声吆喝，“田秀丽，拿酒来，快点，炒点花生豆。”
柳更生要借酒消愁，六叔连忙拉着柳棉逃也似的出了柳家，一直走到村口，“你最近不要回来了，听说你学习不错，以后考上大学，可千万不要忘了村里这些人啊。”
柳棉心思复杂的点点头，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她真想一辈子不再回来。
但村长是个好人，只不过一般好人对于现实都是无奈和无能为力的，村长帮不上忙，柳棉也不怨他，真诚的给村长鞠躬，然后快速的跑出了村里。
她拼了命的往家跑，也不觉得累，跑回家时已满头大汗。。
小店的门口，李翠莲坐在门槛上，倚着门框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