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似染看着近乎崩溃的青玄，心疼落泪。
她走过去，轻轻搂住青玄的肩膀，把头埋在她肩膀上，道：“干娘，你没有错，站在你的立场，你没有错。你做的，都是你该做的，最后选择成全陛下的人，是姨母自己，她不忍看到深爱之人受苦，不忍看到他为了一份爱情，背负千古骂名。”
林似染不知为何，明明不曾认识过秦以诺，却深刻地体会到她的心情一样，她所做的一切，她仿佛都能理解并感受。
如果是她的话，在那种情况下，也会做出和秦以诺一样的选择吧？
“是我推了她一把，不是吗？是我去找她的，她本不知道陛下在为她抗争，也许……也许再坚持一段日子，太后会妥协，群臣会妥协，陛下会胜利，他们就会有一个好结局了。”
青玄一直为了这一个可能，而耿耿于怀至今。
林似染却摇摇头，道：“不会的，就算陛下赢了，姨母入主后宫，只会更痛苦。太后怎么会允许一个与陛下如此相爱，逼着她作为太后不得不退让的女子，在后宫里如鱼得水呢？就如普通人家，婆婆怎么会对一个压在自己头上的儿媳妇儿好呢？深宫之内，她和陛下的感情，只会因为那些接踵而至的麻烦逐渐枯萎。”
“而秦家或许会因为她当了皇后，也继续逼她为家族利益跟太后争，跟嫔妃争，跟陛下争，最后会怎样呢？她会永远生活在这样的煎熬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样的情况下，和陛下分开，才是最好的，除非陛下真的抛下江山，与她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平凡夫妻，可那样……抛下江山，抛下母亲的陛下，真的不会有后悔的一天吗？感情热烈的时候，自然可以为对方死，若有天，这份爱恋在柴米油盐里归于平淡了呢？”
“他依然不后悔吗？”
林似染的发问，让青玄忘了落泪，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你和阿白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他每一次劝我，都是这样说的，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自己。因为……因为以诺死了，她没有获得幸福，她死了啊……哪怕是那些悲惨的假设，也都成了奢望，她要是活着……我可以看到她嫁给了谁，和谁共度余生，是否有了幸福的归宿，可是没有……她死在了敌人的屠刀之下，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她是多么绝望和恐惧？”
“她死的那一刻，有没有想到我，有没有恨我？有没有祈求有人可以救救她？”
“只要想到这里，我怎么能原谅自己？我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我怎么成了把她推向深渊的人之一？”
青玄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滑落出来。
林似染也抹着眼泪，道：“干娘，不是你的错……是那些心怀歹毒的人的错，是他们不允许这样的秦以诺有幸福的人生，是他们要夺走她的生命。”
“不是你啊……你不要自责，你只是做了正确的事情。”
“正确的事情？作为朋友，唯一正确的事情，就是尽全力帮她获得幸福，而不是成为棒打鸳鸯的棍子，其他人去说服她都可以，不该是我……绝不该是我！”
青玄声嘶力竭地喊着。
林似染忽然想到了自己，她不也是因为自己是霍敏的朋友，才阻止她去爱哥哥吗？
因为她怕霍敏和哥哥会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无法幸福，所以先一步阻止了她萌发的情意。
“因为你不只是她的朋友，你还是陛下的姐姐，是太后抚养长大的孩子，是曾经的长公主之女，你没有办法只做她的朋友，你必须要承担其他角色赋予你的责任和义务。她必然知道，你没有背叛友谊……”
林似染安抚着青玄，何尝不是在安抚自己呢？
“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对错横梁，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任性而为，人生本来就充斥着矛盾，挣扎，无可奈何……谁又能够真正做到无愧于心呢？”
林似染只觉得无比悲哀而已。
为了秦以诺红颜薄命而悲哀。
为了陛下爱而不得而悲哀。
为了秦家很多无辜的人惨死而悲哀。
也为青玄自责愧疚了这么多年而悲哀。
可人活在这世上，谁又真的容易，谁又真的能摆脱所有悲哀呢？
“干娘，放下你的自责，已经够了，如果你真的有什么错，这么多年的内心煎熬，也够了。饶恕你自己。”
青玄微微闭上眼睛，问：“以诺呢，我饶恕自己了，谁还会记得她呢？”
“记得她和饶恕你自己并不矛盾。”林似染柔声道，“记住就好了，记住她曾经来过，曾经爱过，曾经灿烂地活过，你记得她，她就没有消失。”
青玄终于睁开了眼睛。
林似染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泪。
青玄问：“你没有觉得我很卑鄙吗？”
“怎么会呢？”林似染问。
“我那时候选择收下你，想要帮助你，都是因为你长了一张和以诺很像的脸，对你好，似乎就能减轻我的遗憾和痛苦。”青玄道，“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减轻愧疚的人，不是很卑鄙吗？”
“干娘，您怎么了？这样想自己呢？你与人为善，因为我像她，对我多加照拂，这有什么错？真正卑鄙的人，是不敢直视这张脸的，因为心怀愧疚，因为看到了就觉得刺痛。”
林似染无奈地捧着青玄的脸，苦笑了一下。
“我感激您，也感激无缘一面的姨母，是她的存在，让我获得了这份幸运。”
青玄一边落泪一边笑。
“你啊……总有许多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无法反驳，是因为我说的在理啊，是不是？当年的事情，无所谓对错，身在局中的人，怎么可能跳出去？”林似染露出微笑来。
青玄深深叹息，道：“我这些年都一直在问自己，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劝她，或许结局会不一样，我做错了吗？”
“不需要那样问，人生是落子无悔的一场棋局。你没那么做，或许会好，也或许会更糟呢？那是不是还要更恨自己？”林似染摇摇头，“你又不是逼她必须要走，你只是做了一个朋友该做的，最终抉择的是她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