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问：“这么说，你知道陆相和陆夫人并不愿意你娶文成县主？”
“知道。”陆堇年如实回答，“可臣这辈子，只想和自己所爱之人相伴相守。”
皇帝又问：“可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都不认可的女子，你又如何能娶回去呢？”
“只要陛下做主，父亲必然不会不同意的。”陆堇年把希望寄托在了皇帝身上，“希望陛下能够为臣和文成县主赐婚。”
林似染紧紧握着拳头，她觉得陆堇年这辈子最糊涂的就是这时候了。
他怎么能够说这样的话呢？
“朕不能这样做，陆相是朕的臣子不错，但也是朕心中很敬佩的人，朕不会越过他，为你赐婚，他不让你娶文成县主，必然有他的理由，除非你能说服陆相让你娶林似染，否则朕也无能为力。”
皇帝摇头叹息，表示行不通。
淑慎郡主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朝林似染挑眉，表示她还没有输。
陆堇年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
“我与父亲据理力争过，如果是从前，或许会不顾父亲的反对，用尽全力去逼他妥协，可是……”陆堇年攥起拳头，脸色微微苍白起来。
他现在不能这样做了。
他知道父亲的身体已经不行了，陆家这些年虽然还维持着第一世家的体面，可那都是父亲在强撑罢了。
陆家这一辈儿除了他之外，已经后继无人，自己的几个兄弟要么是纨绔子弟，要么是天性愚钝，根本不堪大用。
父亲唯一的希望就是他，所以为了他，陆相什么都愿意做。
他性命垂危的时候，是父亲每天一碗热血帮他熬过去的。
这份骨血深情，他如何能够辜负呢？
他不忍心啊。
所以才会恳求林似染，能不能跟陆家和解，能不能体谅他的难处，陪他一起坚持下去，直到陆相能够接受她这个儿媳妇。
但明显，林似染并不这么想，她宁可舍弃他。
“可是你是个孝子，没办法做出违逆父亲的事情？”皇帝问。
陆堇年道：“臣不敢自称孝子，只是父亲年事已高，这些年为了我的腿也没有少操心，我的确不想在这件事上……再做出让父亲伤心之事。”
皇帝眼里有些许失望，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那么陆公子是打算要继承父业了？”皇帝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陆堇年微微诧异，然后道：“父亲的确有意要让我继承陆家家主之位，只是臣还年轻，能力不够，不敢贸然接受重任。”
皇帝笑道：“陆公子过谦了，据朕所知，陆相早就有意培养陆公子成为自己的接班人，陆公子的才华也是有目共睹的。”
“不过今日朕要你来，不是为了谈论你们陆家家主继承之事，而是想知道，陆公子到底想要娶谁呢？”
陆堇年道：“臣还是想要娶文成县主为妻。”
“朕倒是有个法子，不知道陆公子有没有兴趣听听？”皇帝问。
陆堇年心中一喜，忙问：“陛下定有高见，臣洗耳恭听。”
“你若娶了淑慎呢，廉王的独女，这嫁妆丰厚自不必说，将来你和淑慎的次子，可承袭廉王的爵位，这是朕给你的许诺。”
皇帝说完，淑慎脸上露出羞涩的欢喜来。
李芙白了她一眼。
皇帝接着道：“若你娶阿芙为妻，则你们的嫡女可继承华阳公主的爵位，这是朕给你的许诺。”
陆堇年忙要开口。
皇帝却摆手，制止了他，接着道：“可若你要坚持娶文成县主，朕也能答应，但你必须要脱离陆家。”
“脱离陆家？”陆堇年大惊，“臣愚钝，不知陛下何意？”
连林似染也禁不住被这句话给惊到了，紧握着拳头，险些站起来。
皇帝道：“自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摆脱你陆家大公子的身份，倒也不是要你和陆相脱离父子关系，但最起码，你不能再继承陆家家主之位。”
“且陆家以后的事儿也与你无关了，你只管搬出去，朕另外赐你们一座宅邸，你可和文成县主远离是非，过你们的小日子，从此不问世事，如何？”
林似染手里的帕子都揉做了一团。
李芙和淑慎也紧张起来，盯着林似染看。
若不是皇帝有言在先，不许她们出声，此时怕是谁也忍不住了。
林似染内心无比的煎熬。
她甚至一度希望陆堇年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可是只那么一瞬间，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无法做到不问世事，陆堇年又如何能够做到呢？
陆家对陆堇年很重要。
“臣不明白，娶文成县主，和臣继承家业有什么冲突？”陆堇年的脸色不太好看。
皇帝道：“朕无法解释，这是朕成全你们的条件，你就当是这样吧。”
“可臣是陆家的长子嫡孙，有着不可逃避的责任。”陆堇年攥紧拳头，“陛下提出这样的条件，岂不是要臣做个不肖子孙吗？”
“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有舍才有得。”皇帝看着陆堇年，仿佛看着当年的自己。
他那时候义无反顾，想要选择心中所爱。
可是现实并没有给自己选择的机会。
他想不顾一切追着她去的时候，她却已经化作飞灰了。
想到这里，皇帝的眼里一片死寂。
做这样的皇帝，有什么趣味呢？
他这一生，都在和一张无形的网斗争，可最终也沦为了网里挣扎也挣扎不动的鱼了。
“陆公子，你若真爱她，难道还舍不去身外物吗？”皇帝又问。
陆堇年摇头，道：“臣绝非舍不得那些身外物，即便是过贫寒日子，粗茶淡饭，也是一种安乐，可身为陆家子孙，我不能只顾自己，而忘了身上背负的责任。”
“这么说，你认为陆家不能没有你了？”皇帝问，“即便没有你，陆家也还有其他人呢，一定非你不可吗？”
陆堇年摇头，道：“并非陆家非陆堇年不可，而是陆堇年已经生在陆家，从降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命运，臣要做陆家的子孙，要继承陆家，这是臣从来没有改变过的想法。但臣也没有打算放弃娶文成县主。”
“责任臣要背，心上人也要娶，臣不觉得这其中存在矛盾。”
“至于家父暂时无法接受的问题，臣也会竭尽全力想办法说服他老人家，让他明白臣的心意和县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