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正因为我出身寒微，才是现在这幅样子，我和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勺出身的郡主不一样，我还在襁褓之中就被我父亲抛弃了。”
“是因为遇到了好心的养父母，才能活下来。”
“可颜家并不富裕，粗茶淡饭能吃饱，就是一种幸运了，我从来不敢要什么，过年能得到娘亲亲手缝制的新衣裳，哪怕是你们看不上的粗布衣，都要高兴好久。”
“我的鞋子要穿到破了，打上补丁也要继续穿。很小就开始练字练琴，我的手上都是茧子，有时候心疼娘亲做事情辛苦，就偷偷地帮她一起做，洗衣做饭，我什么都会，甚至还能上山砍柴，下田插秧。”
“有时候遇到灾年，村民的日子都难熬，父亲在私塾里拿着微薄的束脩，养不活一家人，我们也只能勒紧裤腰带，饿一顿，饱一顿地过着。”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因为一家人在一起，吃糠咽菜也很开心，我甚至觉得那十五年的清苦日子，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候。”
“我被接回了林家，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苦，明明那也是我的家，可我却和那里格格不入，父亲从未正眼看过我，继母表面对我好，背地里却手段百出，要置我于死地，我陪着回乡祭祖的时候，差一点被烧死在供奉祖宗的庙堂里。”
“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有所耳闻，被福王剑刺，被继母陷害，一次又一次，如果不是命大，早就死了。”
林似染说到这里，又笑了一下。
“你们为情所苦就觉得很苦了吗？”
“我被人污蔑为灾星，险些被陛下赐了一杯毒酒，命悬一线，我的父亲却来雪上加霜，请求陛下处死我，以自保的时候，如果是你们，当如何呢？”
“我也不怕告诉你们，对我来说，陆公子的确很好，我也一度很想嫁给他，认为他就是我的良配，我多么希望他把我拉出这个泥潭，让我能够脱离苦海。”
“但陆家的万两黄金，如同一盆凉水，让我彻底清醒过来。我的一条命，在他们眼里，最多也只不过是万两黄金而已。”
“我的感情不值一提，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恐怕也是如此，没有人真正在乎过我的付出，也不可能对我的痛苦感同身受。”
“陆公子没办法成为我的救赎，所以我才对宁荣郡主说，我和他已经再无瓜葛，可你们偏要把我拉进这场闹剧里，一次次让我难堪，让我感受到我和你们的不同。”
“我只想好好地活下去，生存才是我的第一要务，我没有空陪你们这些出身高贵的郡主解决感情困扰，爱情于我是奢侈无比的东西，我不配，谢谢！”
林似染说完，就坐下来，不发一语。
就当今天只是进宫来看热闹了，她该说的也说完了，其他的，随便这两位怎么想。
李芙和淑慎面面相觑，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而这时候，外面响起了太监的通传，陆堇年来了。
李芙和淑慎的脸上立刻写满了期待和激动。
她们几乎想把耳朵伸出去，好听清楚陛下和陆堇年都说了什么。
林似染看着她们，还有几分羡慕。
也只有被宠爱的孩子，才能如此有恃无恐，不管她们在外面闯了什么祸，闹了多大的笑话，后面永远有爹娘给她们兜底。
事情闹到陛下面前来，陛下也没有责难，反而专门抽出时间来帮她们解决烦恼，化解干戈。
如果是她的话……哦，不，她根本就不可能这么肆意妄为，给自己难堪。
皇帝和陆堇年寒暄了几句，然后才言归正传。
“陆公子啊，朕今日请你过来，只为了一件事，这事儿你可要慎重考虑了。”
气氛也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朕的外甥女宁荣郡主和堂妹淑慎郡主都钟情于你，朕一时难以决断，到底要把哪个赐婚给你，所以只好由你自己来做选择。”
“淑慎等了你这么多年，把自己都熬成了老姑娘，廉王就这么一个女儿，很是揪心啊，她对你一片痴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你怎么想？”
“至于阿芙嘛，相信你心里清楚，这些年她也默默为你付出了不少，而且是不求回报的那种付出，你不能永远装傻吧？”
皇帝将难题丢给了陆堇年。
陆堇年头也没敢抬，只是秉手，道：“陛下，臣现在还不想谈及婚姻大事，臣腿脚刚刚好，又进入了翰林院，想先立业后成家。”
“哎……这可不行，男大当婚，你也不小了，先成家后立业才是正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若不齐，如何能安心报国啊？”
皇帝挡回了陆堇年的推托之词。
“可是陛下……”陆堇年额头微微渗出汗来，他就知道今天陛下特意招他进宫，绝非好事。
“别可是了，朕让你来，就是让你做个选择，不是为了让你谁都不选的。”皇帝也就把话挑明了，不给陆堇年兜圈子的机会。
陆堇年深感为难。
“还是说，你有别的想法？朕记得上一次，你说你心有所属，不知是何人？这一回也没有别人，就你和朕两个，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了吧？”
皇帝看着陆堇年，笑容慈祥，仿佛只是个普通的长辈一样。
陆堇年眼睛一亮，忙不迭道：“是，陛下，其实臣早有告知陛下的想法，只是一直碍于家父的颜面，不敢造次。”
“现在你父亲也不在，不妨直言。”
“臣心中所属，乃是文成县主，林小姐。”陆堇年含着笑道，眼里写满了情意，光芒闪耀。
林似染心里咯噔了一下。
淑慎和李芙的目光齐齐投向她，淑慎带着怨愤，李芙却只是悲伤。
皇帝沉吟了片刻，微微颔首，问：“那你为何不早一点到林家提亲呢？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要当机立断，不能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啊。”
“这的确是臣的错，臣从前双腿残疾，不良于行，深感自卑。所以总想着要么做出点儿成绩，要么能够站起来，这样才能堂堂正正地去提亲，才配得上她那样好的女子。”
“可是没想到，臣的腿是治好了，还是她的功劳，可……可臣的继母却在臣不知的情况下去羞辱了文成县主，让她颜面无存，因此再不愿意搭理臣。”
陆堇年说到此处，是真正的委屈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