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曾经在醉香楼豪气壮志地说，只有炼铁才能改变南霜国积弱已久局面的人……
那个曾经因为断肠草之毒，连累醉香楼差点亏到连渣都不剩的人……
那个带着负罪之下力挽狂澜，让醉香楼起死回生的人……
那个莽莽撞撞地闯入竹林雅居的人……
那个关键时候总是让他迫不得已要出手帮忙的人……
那个被明镜长老看中，硬要撮合成他意愿的人……
终于，是再也不见了。
李陵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生出烦闷的感觉。
此生，原本他应该和钱挂在一起的，女人，总归是比不上银子。
只有银子，只有买卖，才能够让他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除此，什么都无法帮他。
“九殿下？”
候在旁边的侍卫担心地唤了一声。
蓦地，李陵睁开眼，神色锋利，眸光阴寒：“嗯？”
“您，您，”侍卫俨然是被吓到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您没事吧？”
“没事。”
他的语气，也逐渐冰冷。
出了宫门，他还是一人。
从来，他都是一个人。
而楚瑾……
李陵看向楚瑾的背影，她身边永远都有那么多人。
有霍湛不离不弃，有朋友舍命相随，有长者拼死相护，可楚瑾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背后凉凉的，李陵并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开口：“我方才在想，为什么你会对楚瑾，不离不弃，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她赤子之心，比任何人都好。”
霍湛走上前来，和李陵比肩，却是嗤笑；“至少，你没有，身后这皇宫里，没有，包括本王，也没有。”
李陵喃喃自语：“赤子之心吗？有什么用？”
能做什么？
能买什么，能吃什么？
什么都不能做。
霍湛没有和李陵废话，他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李陵，径自往前。
楚瑾走在街道上，因为是晚上，所以柳宿那张凶神恶煞的脸颇有作用，一些躲在暗处的地痞流、氓都不敢往前。
只是这个样子，倒是让巡逻的官兵频频往这边看过来，要不是看楚瑾在和他们谈笑风生，只怕要扛着到过来了。
还真别说，一个姑娘和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还凶神恶煞，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样子，估摸着就像是被人绑架了那般。
翼宿笑的很儒雅，一点儿也不似从开阳院这等高深莫测的学派走出来人的：“你方才真真儿无情。”
“我？”楚瑾指着自己，“翼宿师兄是在说我无情吗？”
“你拒绝人家的时候，都不看看人家眼睛里面的感情，你这姑娘家家的，怎么会无情到这个地步？”
“我哪有无情了？”楚瑾切了一声，“我那么和善的，可多情呢。”
“道是多情却无情。”翼宿呵呵一笑。
“没想到师兄还懂吟诗作对呢。”楚瑾嘻嘻一笑，又觉得这个话题分外尴尬，赶紧换个话题，“翼宿师兄，之前你说，我是被明镜长老选中了的，现在我回去，是往摇光院走还是往开阳院去？”
翼宿十分认真地想了想，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柳宿已经插话道：“开阳院。”
“呵呵，你别管他，他这人就是一根筋。”翼宿拍了下柳宿的肩膀，“这个，得看你，不是说你八月十五要和杜司业的得意门生比试么？我想，此前，徐司业肯定会有很多东西要交给你的，大约会在摇光院。”
“开阳院的学生为什么要去摇光院？”
“你别说话了。”翼宿皱起眉，又冲楚瑾说道，“不过，我觉得可能等你回了辟雍学院之后，问问明镜长老。”
楚瑾叹了口气：“好吧。”
柳宿站定了脚步，一脸的不高兴。
翼宿道：“你这是闹什么，赶紧走，黑灯瞎火的，也不怕遭了埋伏。”
“后面有人。”
柳宿固执地说道。
翼宿转过身，却见霍湛正往这边过来。
他压低了声音：“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在后面的？”
“刚刚。”
翼宿嘴角抽了抽，看这样子，也不像刚刚跟着来的。
倒是楚瑾，见了霍湛，撒欢似得小跑着就往霍湛的方向跑了过去。
翼宿连连摇头：“可别让我说中了，小师妹这回去，别是摇光院、开阳院都不去，去天璇院吧。”
“不行。”
翼宿勾住柳宿的脖子：“得了，女大不中留，咱们回了。”
顿了顿，又扬起声音道：“小师妹，我们大概明天启程可好？”
“明天？”
楚瑾往前跑的速度缓了下来，她转过身来，看着翼宿：“这么快吗？”
霍湛肯定是不会走的，那就是说，明天就要和霍湛分开了。
心里有些不舍呢。
“早些回去，你还要做准备呢，八月十五也没多少日子了。”
“哦。”楚瑾悻悻地点了下头。
翼宿冲后面的霍湛点了个头，勾着柳宿就走了。
楚瑾还站在原地，还在想方才翼宿的话，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似得，直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后，才忍不住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霍湛察觉到了楚瑾的不妥，皱了下眉：“做什么偷偷哭？”
“没什么。”楚瑾揉了揉眼睛，将眼泪花揉散了，“就是风大，沙子吹到了眼睛里面。”
她不想在霍湛面前表现的一无是处。
每一次她在最惨的时候，总是霍湛挺身而出，她总是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霍湛抱住她，不松手：“我不在的时候，不许哭。”
“我没哭。”
“我带你去个地方。”
霍湛松开楚瑾，又牵起她的手，就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慢吞吞地走着。
楚瑾看着被霍湛牵着的手，忽然觉得这条路，有些短了。
“回官驿不是这边吗？”
楚瑾指着前面的方向，费解地看着霍湛。
大半夜的，要往那边走？
霍湛道：“我方才说，要带你去个地方。”
楚瑾稍微一失神，却是被霍湛懒腰抱起来，还来不及开口，霍湛已然足尖一点，飞身而起。
他速度很快，快到周围的景色都仿佛一瞬而逝，就像在看走马灯那般。
楚瑾依偎在霍湛的怀里，她不知道他到底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但总是觉得，今夜太短了。
她很想，一辈子就这样了。
就在霍湛的怀里，和他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