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远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问道：“莲香，你闻不到吗？”
程随茫然地摇摇头，说道：“好像所有人都能闻到，就是我闻不到。”
岑远揉揉程随安慰道：“无妨，你身上的味道，与我的一样。”
程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实不相瞒啊，我就只能闻到酒香，其他的味道，都闻不到。”
岑远道：“这就是你嗜酒的理由？”
程随点点头，坦坦荡荡地承认了，岑远叹了一口气，“罢了。”
程随也懒得去深究岑远的那个罢了是何意思，打了一个长长的的呵欠，对几个吓呆的人作了个鬼脸，大笑着看他们人仰马翻。
一个孩子正哭的起劲，看见程随的鬼脸一下子吓愣了，打嗝打个不停，睫毛上还挂着泪，抱着孩子的女人径直跪了下来，“求鬼老爷放过我儿子啊，求求鬼老爷。”
程随满脸骄傲道：“你随爷都能止小儿啼哭了，厉害吧？”
岑远有些无奈，“止小儿啼哭，很厉害吗？”
程随一脸理所当然，“那是必须啊，丘鬼老祖当年只能止小儿夜啼，我白天都能止住小儿啼哭，都不用等到晚上烘托气氛的。”
那妇人听见这一番话，却不知道丘鬼老祖是谁，一听到丘鬼老祖能止小儿夜啼，这人比丘鬼老祖还要厉害，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拉着周围的人一起朝着程随跪拜求饶。
程随没好气地挥了挥骨扇，道：“都起来吧，你随爷又不要你们的命，瞅把你们吓的。”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反而是刚才的壮汉解了围，率先站了起来道：“我看他们不像是恶人。”
壮汉刚说完，就有人小声质疑，“那两人来路不明的，你怎么知道不是恶人。”
那壮汉道：“若是恶人，你们还有命在这里求饶吗？早都死透透的了。”
众人一听，感觉有理，心刚放到了肚子里，刚才哭泣求饶的妇人和不住打嗝的孩童就凭空自爆了。
一时间，血肉横飞，像是下了一场血雨一般，程随拉着岑远像后退，岑远捻了一个符咒将血肉隔离开来，待断肢残肉都落在地上之后，一众人皆开始呕吐了起来。
程随的眼神有些迷茫，小声道：“他还是个孩子，还那么小，竖子何辜。”
岑远在程随的太阳穴上一点，程随的眼睛立刻清明了几分，岑远笑道：“尸山血林，见得还少吗？这世道，不是你死，就是我妄，父母过，子受之，没有哪个人，生来就是无辜的。”
程随扯着唇笑道：“倒是我魔怔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他们，鬼啊！快跑啊！”
一时间，城墙外就跑的只剩下壮汉一个人，程随挑了挑眉遥遥问道：“你不跑吗？”
“为什么要跑？”
“我俩可是杀人的恶鬼，再不跑不怕我将你杀了啊。”
壮汉吸了吸鼻子，道：“你看着是像恶鬼，你旁边的小哥一点儿也不像。”
程随的面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岑远不悦地看了壮汉一眼，壮汉只感觉浑身的皮一紧，不用程随开口自己就滚了。
看着空无一人只剩尸块的地方，岑远才叹道：“方才的想法不可取，若是我不在，你便要魔怔下去了。”
程随听着，眼神黯了黯，岑远又道：“阿随这就怕了？石台县十万人命你也没有怕啊。”
一提这个事儿，程随的火气就直冲云霄，恨声道：“那十万人命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可不是你随爷。”
岑远笑道：“世人说是你，便是你，你若不想是你，便去告诉世人，石台县屠城另有其人，并非是你。”
程随抬了抬眼皮，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世人不信我，只信自己，我若辩解了有用，那也不用白白被分食九世了。”
岑远笑吟吟道：“你知道就好。”
程随嘟囔着骂了一声娘，抬头看着临安城的上方，道：“没有鬼气，却说被魂鬼霸占，到底是什么情况？”
“进去看看不就好了。”
话音刚落，城门应声大开，程随不知所然地问道：“你们，商量好的？”
岑远的脸色有些凝重，出奇地没有跟程随笑闹，解下了束发的发带，一端绑在程随的腕上，另一端绑在了自己的腕上。
程随抬手看了看月白的发带，手感像是岑远的气质一样温软，忍不住拿手碰了碰。
岑远却是以为程随要解开，低声道：“别碰。”
程随嘟囔道：“小气。”还是没有碰发带，而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岑远入了临安城。
两人一进临安城，城门就自动闭合，本来以为入目都是魑魅魍魉的程随，给临安城的景象惊呆了。
临安城内行人来来往往，那些人身上，不仅没有鬼气，反而多了些佛气，女的慈眉善目，男的宝相庄严。
程随怕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连忙跟岑远确定：“我没有看错吧？”
岑远摇摇头，牵住了程随的手，道：“跟紧我。”程随往岑远的身边靠了一靠，凭空就多了些安全感。
突然一阵钟声响起，振聋发聩，程随只感觉耳膜鼓胀不已，岑远将程随的耳朵捂住，道：“不要听。”
随即就封住了程随的五感，程随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就只能靠着发带的牵引跟着岑远的步伐。
程随行走在黑暗中，知道岑远引路，一点儿也不害怕担忧，岑远却跟程随的情形完全相反。
封闭了程随的五感之后，岑远眼前的景象就变成了石台县的尸山尸海，而他身上暴戾的气息也越来越重，岑远闭上了眼将这股气息压了下去，再睁眼时，眼眸已经是一片血红。
路上的行人也皆是鬼怪之状，一个巨大的佛印从天而降，被岑远挥起袖子撞开。
岑远冷笑道：“西天难道也皆是藏头露尾的鼠辈不成？”
一声悲天悯人的叹息传来，迦叶站于一朵莲花之上，满含慈悲地看着岑远。
岑远却无视了莲花之上的迦叶，迦叶又是一声叹息，指着断肢残骸道：“天神一怒，殍尸百万，你本就是世间唯一的神，为何这般执迷不悔？”
岑远顿了顿步伐，道：“无他，只是看不惯你们佛口蛇心的肮脏模样。”
迦叶又道：“施主太过偏执，不如放下执念，归路顺遂。”
岑远看了一眼全权信任自己的程随一眼，笑道：“他不是我的执念，他是我的命。”
迦叶又是一声长叹，道：“那施主，你有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