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令人羞耻的对话过后，程随好像是沉寂了一般，不再吭声。
难得见他这么乖顺，游子隐也乐得耳根子清闲。
便不与他说话，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
就算是历经十世，在程随身上的有些东西，依旧打磨遮盖不了，比如，程随的不安分。
他素来话就多，当和尚的时候说的是正经的话，不当和尚的时候说话便更加不着调。
此刻憋了这么久，也实在是憋不住了。
便上上下下打量了游子隐一会儿，道：“老魔头，你若是想与随爷说话，就说吧，不必这样瞅着我，摆出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给谁看啊。”
明明是自己憋不住了，游子隐也不拆穿他，顺着他的话道：“嗯，想与你说话。”
程随在他的怀里调整了一下位置，喃喃道：“你这个样子倒与岑远有些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同一个样子。”
游子隐暗自心惊了一下，面上却是十分镇定没有丝毫的波澜，程随在那张脸上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只好低眉搭眼地放弃了，“瞅我这说什么呢，你与岑远半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性子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竟然能凑到一起，果真是缘啊，妙不可言。”
游子隐不可置否，只是问道：“脚还疼吗？”
这么一提，程随才想起来自己的脚，连忙装作痛地样子道：“哎呦，疼的厉害，都没办法走路。”
话的成分真假参半，虽然还有些疼，比起刚才的撕心裂肺已经好了太多了，也不知道岑远给自己抹了什么灵丹妙药。
想着，程随在心里也不由感慨一下，果然是魔教的头子，好东西就是多啊，若是有机会，定要掀了他的老窝，搜刮一番。
游子隐也知道他这幅模样多半是装出来的，也不拆穿他，将这人抱在怀里的时候他也开心，便也乐意他撒娇。
就这样一路笑着闹着，虽说走的不慢吧，可总归是有点慢了。
久而久之，程随就不耐烦了，揪着游子隐的衣襟，可怜巴巴地问道：“老魔头啊，非得走着吗？不能有其他的方式？”
游子隐臭瞅了瞅对方干巴巴的笑脸，道“不能。”
程随的脸一下子耷拉了下来，这走到啥时候是个头啊，好歹人那什么什么老祖还会飞呢。
这一个大魔头，这种法子也太磕碜了吧。
难道是自己想岔了，大魔头其实是个穷鬼。
他越想就感觉越有可能，那灵丹妙药什么的，也许都是从其他地方抢来的。
大魔头啊，不抢点东西能对得起那个魔字吗？
见人不知道又想到哪去了，一张脸上都是凝重，游子隐只能出声道：“天下会，禁。”
“圣贤庄那老东西禁的？”
游子隐不置可否，程随又是撇了撇嘴，“若是那老东西禁的，我就能想明白了，禁用风行符在天上走，禁用马匹马车，由头定是为表天下会的尊重。”
他说着，就感觉那老东西实在不是个东西，也忒坏了，“那老东西定是想在路上就磨光来人的体力，最后任他们揉扁搓圆了？”
游子隐有些意外地看了程随一眼。
“怎么？我说的不对？”
看这小样子，游子隐便是点了点头，“说的也对。”
程随一下子就乐了起来，“那是，你随爷的头脑可是天下少有人能比得过的。不过，你说参加一个天下会，得死多少人啊。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埋伏路上，暗地里准备着杀人夺宝吗？衣服一换，头巾一裹，再变个声音，谁知道你是名门正派还是邪门歪道。”
他这边抱怨着，那边很快就应了验。
游子隐抱着他路过一处矮灌丛时，两边便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两只大耗子没干好事儿。
这种小人物，他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是游子隐了，动动手指头，就能给他原地碾死。
不过两人谁都没有去主动招惹的意思，一只老虎，难道还无缘无故去捉只耗子玩儿？
开玩笑，那是猫儿干的事儿。
话是这样说，程随就是心痒痒地紧，一路上无聊透了，手不能欠嘴不能贱，日子实在是无聊透了。
想着，程随还是做回了猫，翘起一只脚褪下去一只靴子，照着灌木丛的动静就砸了下去。
一砸，果然砸出来了一只好大的女耗子，“哎呦，谁那么不长眼敢扔东西砸我？”
程随笑着道：“原来还真是一只耗子啊。”
少女的脸气的通红，叉着腰便骂道：“你才是耗子呢！”
相比于少女的气急败坏，程随就显得优雅多了，慢悠悠道：“我又没在灌木丛里钻着，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说，到底谁才是耗子？”
少女气呼呼道：“就是你耗子！你全家都是耗子。”
“巧了，我全家就剩我一个人了。”
程随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自己都把这个当回事儿，哪能知道一下子触及到了少女的愧疚。
只见少女略微有些局促，“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可怜，早，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对于送上门的便宜，程随一向是说占就占的，只见他挑了挑眉，对着少女道：“我有些伤心坏了，帮忙递一下我的靴子。”
少女有些茫然，看着程随在空中晃悠的脚，略微有些脸红，连忙低下头不看他，问道“你的靴子在哪呢？”
看对方纯洁良善，程随被狗吞了的良心有一瞬间的颤动，只能干咳了两声道：“方才我脚痛，甩了甩靴子，谁知道就甩到你那里去了，回头定要买个合脚一些的鞋子，省的乱掉。”
这样一说，少女瞬间就明悟了，“这么说，方才你不是故意扔东西砸我？”
程随义正言辞道：“当然不是，我是那样会随便扔鞋砸人的人吗？”
少女又看了看程随，仔细打量间，这才发现这人长的极为好看，眉目张扬肆意，一看就是非凡的人物。
虽然正窝缩在别人怀里，也丝毫不影响身上的君子之气。
少女的脸更红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连忙蹲下去给程随捡拾靴子。
找到刚才砸自己的靴子，高兴地叫道：“找，找到了！”
却不想手腕突然被人按住，少女愣了愣，问按着自己的人道：“黎姐姐，你怎么了？”
阿黎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她一眼，“阿箬啊阿箬，说好的不暴露吗！”
阿箬这才想起来，自己和姐姐之前保证过的事情，吐了吐舌头，便抱着阿黎的胳膊晃荡，“阿黎姐姐，我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阿黎有些嫌弃，将阿箬拿着鞋的那一只手扔开，“拿过鞋的手不要碰我。”
阿箬乖巧地点了点头，突然就听到上方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原来你叫阿箬，好名字。”
听见是自己合心的人夸，阿箬的脸更加红了，竟是羞涩地连话都不敢说。
又是被阿黎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脑袋，“阿箬啊阿箬，你怎么那么傻呢？若是人家再夸你几句，你是不是要连命都一起丢了。”
阿箬连忙为自己辩护，“怎么会？这个公子他是个好人。”
“你怎么就知道他是个好人了？”
阿箬更加羞涩了，“人人都称赞阿娘心善，阿娘长的也十分漂亮，阿黎姐姐心也善，长得也美丽，这位公子，也长得好看。”
这下子阿黎才算是弄明白了，在阿箬的心里面，长得好看便是等于心眼儿好了。
她也明白了，有阿箬在，打劫怕是不成了，只能拉着阿箬站起来，却没有看程随，反而是看着抱着程随的游子隐，做了个揖，道：“家妹年纪小，不懂事，让两位见笑了。”
游子隐只是一颔首，顺便拿袖袍遮住了程随的脸，程随从袖袍下探出一个脑袋，“不见笑不见笑，把鞋给我拿过来便好，有些脚冷。”
阿箬这才反应过来，踏着小碎步将鞋递过去，在途中被游子隐拦住。
看着游子隐蹲下身，让程随坐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地将靴子套在程随的脚上时，阿箬咬着阿黎的耳朵道：“阿黎姐姐，他们的感情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