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的眉眼低垂了下来,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良久才道:“你被穿透琵琶骨之时,将在下从你的魂魄分离了出来,说是让在下护好心上人,为他挡灾抵命。在下先前还恨过为何会如此不公,可见到公子后,在下便不恨了,心甘情愿将命献给他,才是死得其所。”
紧接着,江沅深吸了一口气,道:“从前在你的魂魄里,在下并无意识,可脱离了主魂,在下才发现,已经将公子他刻在了心里。在下时常就想,你主魂虚弱,分离出来的魂魄五感不全,连累在下成了瞎子,连看一眼公子的机会都没有。可入了临安,在下却是见到他了,与我们记忆中的别无二致。若你今日来收回在下,在下也是死而无憾。只是害怕公子他噬心的时候疼。”
来人苦笑了起来,“如今本座离魂都已是极限,阿随还需要让你照顾,这春风度背后之事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务必让阿随小心应对。”
江沅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恹恹,“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公子日后得知这一切,他将会如何?”
来人的神色悲凉,“我只希望阿随他不会恨我。”
江沅扯着唇角笑了笑,颇有些勉强,“公子他非但不会恨你,反而会一辈子无法安然处世了。”
“你以为你了解他吗?他最是没心没肺,又岂会在意我为他做的这些?”
江沅笑道:“在下猜,公子他宁愿与你一起面对这浊世恶人,也不愿像是被傻子一样蒙在鼓里。你只认为公子他没心没肺,却从不愿意去看公子的一颗真心。你怕他对你皆是利用依赖,你怕自己接受不了这样的真相。若是没心没肺,又岂会如此恨入骨髓,却不愿意遗忘了过去?你若是真的对你只是利用依赖,就不会拼着魂飞魄散也要保持灵台里的哪一点清明了。被公子满心依赖,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幸福喜悦的事情,你却将他扔掉了。”
这一番话说的格外的长,江沅说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待来人反应,又接着道:“你与在下本为同源,公子他虽闻不出味道,却也对在下的魂魄熟悉,更何况公子本就是鬼修,更是要比寻常的人敏感许多,你以为,公子就真的不会怀疑吗?”
来人道:“你不过是与他相处了短短的几日?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评说,本座只想他好,本座可以用本座的性命,送他上了长生的路子,你却只晓得陪他去死,枉为本座的一抹魂魄。”
江沅不置可否,“罢了,你如此坚持在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你突然离魂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
来人在屋里又加了两层禁咒,道:“春风度背后之人不是本座,却也是本座。”
“这是何意?”
来人长叹了一口气道:“混沌时的空寂你了解,对阿随的执念为何这样深你也了解。当年眼睁睁看着阿随被分食,便入了魔。魔气分离,成了如今的游子隐,游子隐也好你也罢,都是被本座分离出来才有的意识。可执念不同,它藏于本座灵台多年,趁本座灵台不稳时自己脱身而出,还偷了西天的心莲引了混沌之气造了虚妄出来。”
江沅的手指微不可见地颤抖,“那公子他……”
来人看了程随离开的窗户一眼,“既是本座执念,穷其一生想要得到的不过就是阿随一人,伤他害他,定是不会做的。本座只怕,那执念为了得到阿随,与不该合作的人合作,做出不该做的事情,反而是害了阿随。”
江沅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又道:“那你如此对待公子,是因为执念不在?”
来人苦笑了两声,脸色比哭都要难看,“倒是有些豁达了,可他是我刻在骨血里的,即使执念不在,却也是要用尽性命去爱护的。”
说罢,来人的身形变得透明了起来,道:“本座该走了,必要时候,拼了你的命和魂魄,也要让他好好活着。”
江沅自是看不见来人的身上发生了什么,道:“你不说在下也是会那样做的,方才的影子应该是你故意弄出来的。阿随这样久都回不来,应当是迷路了,在下出去找他。”
来人点了点头,就没了踪迹。
江沅将门推开,拄着一根木头做的棍子寻了出去,除了不能视物之外,江沅看起来与常人是无异的。
江沅在抬首在空中嗅了嗅,挑了北边的方向走,一路上半个人影也无,连打更的也不见出现。
主魂说的话成了他心里的结,执念若是入魔,后果不堪设想,他怕只怕,赔上了这条性命都护不得程随周全。
“瞎子,你大半夜的乱跑什么?”
程随正向无头苍蝇一般乱转,还在愁怎么回去你,就看见江沅一脸心事重重地拄着跟木棍过来了。
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仔细瞅了几眼才确定了的确是江沅。
江沅连忙收了脸上的表情,“等的有些着急,一个人留在屋子里有些害怕,便出来寻你了。”
话语里一如既往地给程随留着面子,程随苦哈哈道:“那黑影一直带着你随爷绕圈,别让随爷碰到他,不然有他的好果子吃。”
江沅顺着程随的话道:“是是是,公子最是厉害,这样戏弄公子日后一定不能放过他。”
程随十分赞同地点了点脑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我刚才追着黑影一路过来,这大街上空无一人,像条死街似的,连个打更的都不见。唯一有活气的地方,就是春风度里头了。”
江沅的唇瓣几经开合,就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劝阻程随。
自从知道出风度背后之人,江沅就忍不住将这一切都串联起来,那执念布下这么大的局,一步一步将程随往春风度里引。
而程随现今,更是被这小临安引起了兴趣。
若说了解程随,他和主魂都不及这执念了解。
见江沅不答话,程随以为江沅是怕了,便安慰道:“别怕,一切有你随爷呢。”
江沅面上的忧色还是没有褪下去,只道:“公子答应过守门的小哥去解决他家的怪事,在下想着,若是从怪异处去寻,或许比先开始就去春风度要来的简单些。”
他说的话程随又何尝不知道,可是程随总想着去春风度看看,楼里面给自己的感觉太过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