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城城主给出的条件很简单，杀了程随便可，程随刚才的一番话，唤醒了他们在天灾之下为数不多的良心，都犹豫着不愿意先动手。
“不愿杀他？也可，他的骨头上还连着皮肉，割他的肉也好，用小刀子慢慢割，他死不了，你们也不算杀他。”
堕城城主看似出了一个好主意，出在了石台县众人的心坎上。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似乎是看看周围人的反应，一阵铁器碰撞的声音想起，几乎都不用堕城城主提醒，小却锋利的尖刀就被人捡拾了个干净。
数百把刀器在血肉中切割的疼痛是常人无法忍耐的，程随的心脏还在跳动，可是人已经死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曾经被自己血肉喂活的人，如今在他身上换取生存的希望。
那血肉似乎带有某种香气一般，吸引着切分他血肉的人分食，全身都疼，形容不出来的那种疼，连晕过去的权利都没有。
他突然想起来，在瘟疫前夕，是迦叶剖开了自己的肚子，取出了自己的金丹。
将那金丹供给西天的佛祖，说是能让佛祖永生不灭，能让佛祖永生不灭的是帝莲的莲珠，却不是他程随的金丹。
程随不是神，他的金丹不能为大限以致的佛祖续命，他的血肉却可以为石台县作为药引子。
一直到死，程随都想着，刚进石台县时，那个热乎乎的包子。
将这第一世的景象浮现完，游子隐手中的轮回境便四分五裂，然后再空气中化作一道水气湮灭，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镜子里的画面不在了，可疼痛好像依然还在，程随不停地将袖子撸起来，看上面的皮肉还在不在。
“疼。”程随的这一声疼，喊得克制又内敛，他说不清楚是哪里疼，就只感觉那些刀子，如冷冰般隔着自己的皮肉，饮着自己的血。
游子隐将程随抱在怀里，疼惜地抚过他额头上的薄汗，道：“石台县，无人无辜，皆该死。”
程随疼的说不出话来，嘴唇发白，两手成爪捏着自己的胳膊，直直将白净的胳膊抓出两道血痕。
哪怕是游子隐将他全身都抱在自己的怀里，也抑制不住他由于疼痛产生的颤抖。
丑东西围在程随身边着急的不行，小爪子一会儿探上程随的胳膊，一会儿又探上程随的脚，也学着游子隐的样子将程随抱着，尽管只能抱得住程随的一根手指头。
等程随的疼痛过去，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面捞出来一般，这是看轮回镜必要遭受的。
他曾在婆娑海看过一次，活生生经历了八世的痛苦，如今再感受起来，八世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一世的痛。
不想让游子隐担心，程随便率先道：“我记着轮回镜不是被我毁了吗？你这怎么还有一个？难不成是一公一母？”
游子隐无奈地看着他，道：“轮回镜岂是你那点力气就能毁的了的？你将九世经历，全部看过了，自然就毁了，轮回镜本就是莲台所化，因你而生的。”
程随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将胳膊举着给游子隐看，“看看随爷这细皮嫩肉的，以前的事儿还真是不敢想象啊。”
游子隐将那个胳膊举起来放在唇边吻了吻，程随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突然问道：“老魔头，你与岑远到底是什么关系？第一世，我并未见你，第二世，你就莫名其妙出来了，出来的时候好像就这么大，跟程随那个老不死的倒是如出一辙。”
听着程随的话语恢复了些力气，游子隐揉了揉他的软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我与他，从一处而来。”
“那就也是个老不死的了？”
“你喜欢？”
程随有些懵，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扯到喜不喜欢这个深刻的问题上来了。
游子隐看着程随，有些委屈，“你喜欢岑远。”
第一次听见游子隐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程随有些尴尬地别过了脸纠正他的说法，“是喜欢过。”
“为什么？”
被游子隐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的有些不知所以然，程随皱着眉盯着游子隐看了一会儿，道：“什么为什么？”
“喜欢岑远。”
程随支棱着脑袋想了想，道：“或许是每一世，都有他，成了习惯吧，导致这一世从轮回镜看了轮回之后，便一直觉得，无他不可。便是依赖成了习惯，如今连我自己都无法分清，到底对他是喜欢多一些，还是习惯多一些。我曾经以为，我们是可以共度一生的人，后来才发现，你越想得到某些东西，就越是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游子隐也看着程随，眼睛里有些固执，道：“我喜欢你，便要说出来。”
程随翻了个白眼，幽幽道：“说出来就不灵咯，一般说出口的喜欢，都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游子隐却是极了，只见他强势地掰过程随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我说的，便灵。”
程随有些无奈地看着他，“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跟着幼稚鬼似的，你说的灵灵灵，你啥都灵成了吧。”
敷衍至极的话语却让游子隐生生品出了一份甜蜜的味道来，程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对了，那些个我都是你杀死的？”
游子隐的脸上顿时有些僵硬，却还是木着脸承认了，程随的脸也木了，“你为什么杀死他们？不会是害怕我太多，占你的便宜？”
程随一直盯着游子隐看，就怕错过了他是不是撒谎的小动作。
游子隐僵硬中带着坦然，道：“我宁愿亲手杀死你，也不愿你受到侮辱。”
“你的意思是，那些个我一直都在重复每一世的活法？”程随咽了咽唾沫，感觉这事情越来越往他预料不到的方向走了。
游子隐点了点头，“如此，便能困住你。”
程随扯着脸笑了笑，“原来我还有这么大本事，让人处心积虑地困住我。”自嘲完了之后，程随难得的正色看着游子隐道：“若是这一世，结局避免不了的话，将我杀死，将我的跟毁了。”
游子隐的脸黑了下来，“不会有那么一天。”
程随故作轻松地笑笑，“世事难预料，若是真的有了，别让我受这么大的折磨，真的疼。”
惨白的笑容戳到了游子隐的心窝，游子隐闷着声点点头，程随十分满意道：“这次啊乖嘛。”
两人又胡天海地的说了一会儿，程随有些纠结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跟另外一个人商量着处理自己的尸身，恐怕也不是多少人能有的经历。
游子隐也有些纠结，程随背过身道：“算了，你随便看着处理吧，总感觉躺在那的是我自己。”
九个程随各各面容俊秀，就算是死亡，也死的挺漂亮，游子隐杀人的手法还不错，那些个程随脸上，都带着累死于解脱的笑意。
游子隐闭了闭眼，燃气一道火符，看着火焰将那九个尸身吞没。
程随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问道：“整好了没有，你不会对我的尸体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他自己这话问出来，弄的自己心里一惊，按照魔教中的那股不要脸的劲头，还真敢。
程随又想看，又不忍心看，一时间纠结无比。
小骨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了程随的指头上，程随眼睛一亮，便指挥丑东西，“你去看看，看他对我的尸体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