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月山庄到楚湘阁有三天路程，不过这几日天公不作美，毛雨竟连下了三天，跟了他们一路。
宁归远掀开车帘，清新雨露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有细细的雨丝划过脸庞，钻进衣领里，他的脸上不自觉带了笑。
萧既明把他往回拉了拉，防止淋雨受凉：“你身体不好，离远些。”
宁归远笑的明媚：“九歌剑宗在北方，哥哥应是未见过这样多情的雨吧？哥哥可知我们这有句话叫‘细雨十里，相思成衣。’”
萧既明知他又在调侃自己了，便道：“北方没有这样一连下半个月的雨，只有一连下半个月的雪。”
宁归远驻足，面上露出些天真的好奇：“尝于书中见：覆雪千里，天堑无涯。却从未见过。”
后半句，有些难言的落寞。
宁归远是见过雪的，很多年前。
那时他们都还是孩童，于雪地中捉迷藏，与雪花纷飞中敞开怀抱，那么自然而烂漫的去拥雪入怀，然后化了一身冰水，冻的脸颊绯红，一起挨长辈的骂。
现在他却说，未见过雪。
萧既明喉咙有些发紧，细细的道：“雪落于树上，形成树挂，如梨花千开，坠满枝，远望明亮晶莹，惹人喜爱。”
“哥哥喜欢雪还是喜欢雨？”宁归远依旧笑，面上看不出来悲喜。
萧既明顿了顿，道：“若你喜欢，皆可。”
傍晚时分一行人到了楚湘阁。
雨总算是停了，地面泥泞，萧既明扶着宁归远下车。
楚湘阁现在只是一座空院子，自从灭门案发生后就无人问津，如果不出意料，今天应该是第一次有人造访。
一场大雨将地上的血迹冲刷干净，却冲刷不掉那沉沉死气。
楚钰带领他们来到楚阁主的书房，然后便翻箱倒柜的找起来。
“我和哥哥常去爹的卧房，如果有书信，爹藏在卧房的可能性不大，爹很少让我们进书房，倒是这里更可疑些。”
宁归远示意小桃子帮忙，萧既明扶着宁归远找了个位置坐下。
行至桌案前时，宁归远脚步一顿：“书桌可是空的？”
楚钰一喜，掀起书桌下方的挡布，却失望道：“只有几卷书。”
小桃子过来欲将书搬出来翻看，却在触及地面时一顿：“地板是空的。”
小桃子将地板翻开，露出一个暗格，里面有一个小箱子。
箱子上锁，楚钰用剑砍了，露出一沓信封。
她抄起来迫不及待的撕开，随后就是一愣，接着她撕开了第二封、第三封……所有信奉都撕开了，她却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萧既明扶着宁归远坐好后，小桃子递来那一沓信封，萧既明看了一眼，封皮上写的是“夫君亲启”。
楚夫人给楚阁主的信。
他打开一看，眉头微皱。
宁归远手指敲着红木扶手，良久未听见萧既明说话，猜测道：“空的？”
无人搭话，看来是猜对了。
楚钰此时才说：“我今天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有一天晚上雷雨交加，我怕打雷，所以父亲那晚坐在床边陪我。”
“可是半夜时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然让下人来陪我，然后就丢下我匆匆离开了，我好奇是什么事让他连我都不顾，就偷偷跟出去看，然后看见他站在书房院子里等了很久。”
“我站在廊下，没穿外衣，就在我准备回屋时，我看见院子里飞进来一只鸽子，信鸽。”
萧既明将信封放回原处，道：“所以，你是今天忽然想起来楚阁主也许一直与楚夫人都有书信往来？”
楚钰点头：“本来我是不知道那信鸽是谁寄来的，可是那天你们说起千山峨眉……说起我母亲也许还健在……”
“可如今……为何信是空的？”说到这楚钰声音哽咽，捧着信封的手也微微颤抖。
这样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她难以承受。
宁归远侧头问：“这屋子里没有别的暗格了吗？”
是信被藏起来了，还是这根本就是楚阁主念妻心切，自导自演的安慰戏码？
楚钰失神摇头，“没有了，反正我是找不到了…”
萧既明目光落在书房地上翻开的书卷，那上面还有批注，应该是楚阁主的手笔。
他捡起来翻看了两页，问，“楚小姐，这信封上的字迹是令尊的吗？”
楚钰闻言一愣，显然她之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一把抄起信封，挨个看一遍后，脸上露出不知是喜是悲的震惊和狂然，“这……这不是我爹的字！”
所以这确实是楚夫人的来信！
这个结论一出来，楚钰就跟疯了一样在屋子里又是一通翻找，宁归远冷冷的阻止她：“别找了，恐怕早就化为灰烬了。”
楚钰僵在原地。
萧既明捏捏宁归远的手，顺着他的话接，“就算留着，也不会还在书房，不然封瓤分开还有什么用？”
“那会在哪？”
宁归远沉默片刻，道：“楚湘阁可有与楚夫人有关的地方？比如楚夫人的卧房，或者……禁地？”
楚钰摇头：“没有，我爹娘是住在一起的，卧房常有人来往，爹不可能在那里藏东西。楚湘阁也没有禁地。”
小桃子忽然道：“也许我知道在哪，楚湘阁总有祠堂吧？”
偃月山庄最贵重的物品他都安排放在祠堂后院了，绝对没有人能想到，安全稳妥。
楚湘阁的祠堂在院子最深处，终年落锁，一年开一次，旁人不得擅入，楚钰忽然察觉，这似乎跟“禁地”有些像。
当初楚湘阁被灭门，几乎是砸的砸死的死，没想到这祠堂竟然还是完好的。
楚钰没有祠堂钥匙，萧既明一剑砍断门锁，小桃子推开门，以手作扇挥开霉味儿，然后进去点上灯。
祠堂里摆着的灵位不多，大多是死去的弟子和长老，毕竟楚湘阁的创始人就是楚钰的父亲。
而他，没来得及入祠堂。
机关比较好找，小桃子三两下就在排位后面一盏长明灯上找到了开关，半面墙壁陡然翻转，露出一个黑暗狭窄的通道。
小桃子还是做先锋，进去点了灯后发出一声惊呼。
楚钰迫不及待的冲进去，萧既明扶着宁归远在后。
狭窄的通道只有一丈长，后面就豁然开朗了，是一个不小的房间。
房间里东西不多，一个书桌，一个牌位——“爱妻西鸾之灵位”
楚钰定定的看着上面“西鸾”两个字，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她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