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归远迈步进来,勾着唇,笑意不达眼底,“我还活着,意外吗?”
顾山尽朝他靠近两步,颤抖着手抚上他的肩膀,又抚上他的脸,眼底震惊道:“你、你没死?”
“是啊,我不假死一下,怎么能转明为暗,躲开你一步步置我于死地的圈套?”他淡笑着拨开他的手,满意的看着他皇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顾山尽的手僵硬在半空,通红的眼眶里呛出一滴泪,“归远,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想要杀了我父母?还是没有想要杀了我?”宁归远笑了一声,极尽苦涩,“我是骗了你们,可我从未伤害你们,你说你在乎我,就是除掉我所有依靠吗?你让我依靠谁?你?”
他冷笑,“你这样的人,我敢吗?”
顾山尽拼命的摇头,“我没有想要杀了你,从来没有!”
“可你做的这些,比杀了我还让我痛苦。”宁归远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明日,偃月山庄的悬崖上,我等你,还有,苏河。”
宁归远转身离开,有弟子不知该不该拦,可看着顾山尽的神情,还是没有动手,放宁归远离开了三里风。
宁归远跳崖未死的事情很快传开,萧既明闻听后,险些晕厥过去,立马对身边弟子道:“快,备马!”
可是他一路策马到偃月山庄脚下,望着偃月山庄高大的门楼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该以何身份,又有什么脸面去见他。
自从那日宁归远跳崖后,他夜不能寐,每每躺在床上熄了灯,总觉得这身边空荡荡的,少了些什么。
早晨起来净面净手,总是下意识的洗干净了手帕回身要谁擦,可屋子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走在路上总是想抬起手去扶着什么,可需要他搀扶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只好讪讪的收回手,然后自嘲一笑,对自己说:“你何必去扶一个眼不盲的呢?”
真正该搀扶的,是他自己啊。
宁归远的眼假盲,他的心却是真盲。
若不是突然间离了宁归远,他不知何时才能发现那个人已经嵌入他生命深处,满世界都是那个人的影子,现在如梦初醒般的明白了,此生却已经过去了。
萧既明勒马山门前,徘徊许久后终归没有踏进去,一转马头回了客栈。
房中,林断对宁归远道:“萧公子在山庄门前停顿了两刻钟,方才已回了。”
正喝茶的宁归远咬住了杯沿,片刻后问:“我父亲安顿好了么?”
林断点头,“宁老庄主已经安全带回,安排在客房。”
宁归远点点头,林断悄声退出去,带上房门。
书童见他出来,小声问:“庄主怎么了?”
他摇摇头,“明日再说吧。”
第二日卯时,宁归远已经带楚湘阁和风荷举于偃月山庄后山悬崖上等候,不多时,远方浩浩荡荡行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顾山尽,他身边跟着苏河和沉烟,身后是其他门派的人。
两方隔着三丈远站定,顾山尽却不敢看他的脸。
高山风劲,衣袍猎猎翻飞,那千尺悬崖就是宁淮生当初自杀的地方,顾山尽深知宁归远把地点选在这是为什么。
所有人在看见宁归远那一双明亮的双眸时,都震惊的议论纷纷,谁也没想到宁归远装眼盲竟然装了六年。
苏河看了看宁归远身后的寥寥数人,冷哼一声,“宁归远,你命大没死不好好藏着躲着,还偏要回来兴风作浪,是不是嫌命长?”
宁归远眯了眯眼,“赵衍是怎么死的你心知肚明,我今日来,是要你偿命的。”
苏河闻言觉得好笑,“赵衍怎么死的还用的说吗?萧既明连来都不愿来,已是仁至义尽了。”
戳到了痛处,宁归远微微垂眸。
萧既明今日确实没来。
在别人看来,苏河与顾山尽联手,宁归远皆是必死的结局,萧既明不愿来,大概是心地善良念及旧情吧。
可宁归远却觉得,萧既明还是恨自己。
罢了,不来就不来吧,这一番折腾下来,宁归远也只剩几天的活头了,他不来也好,就让他以为是自己杀了赵衍,恨自己总比他知道真相后自己不能陪伴要好受的多。
如此一想,他也不再纠结赵衍之死,朝苏河笑了笑,“我今天还带来了一个人,苏前辈不如看看认不认识。”
说着,他闪开身让出风荷举,风荷举斜背小布包来到前方,苏河蹙眉打量着他,半晌后终于认出此人,不由得倒退一步。
“右……右大人风荷举?!你没死?”
苏河刚进圣教时,风荷举正是右大人,后来风荷举离开圣教多年,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苏河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他。
风荷举也打量着苏河,“你就是那个使用邪术害人的?用情蛊控制了顾山尽,之前还用方寸引害了宁淮生。”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纷纷议论起六年前的事情。
苏河没想到他就这么揭开了六年前的事情,急着撇清道:“你别胡说!宁淮生杀了妻子,他是自己跳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风荷举哀叹一声,惋惜的看着他,“事已至此你还在狡辩,宁淮生是我救下来的,我研习蛊术数十载,会破不了这半个方寸引?而且,时至今日,你可完善了方寸引么?”
苏河一噎,不知如何作答。
风荷举笑笑,“没有,对吧?知道为什么吗?”
他如夫子讲课一般侃侃而谈,“这世上最不能被人所左右的,就是人的感情,一个人再狂化,只要思维还在,感情就是永生的。
没有什么蛊术能完全让人癫狂到忘了自己是谁,只要还有感情,他就会被唤醒,而癫狂正是情到浓的表现,所以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靠这个方法做出傀儡,你的方寸引也就不可能成功。”
苏河完善方寸引六年,却迟迟没有做出一个满意的来,他又何尝想不到原因?只是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突然让他放弃,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一直以来自欺欺人,蒙蔽自己的堡垒,被风荷举三两句话砸的支离破碎,露出原本不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