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一后》中有临安地图,元央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翻过城墙出城。几乎完全契合的地图更加加深了元央对自己处境的猜测。
两人一路疾行至乱葬岗处,开始扒着尸体挑挑拣拣。
江甫看着面不改色、神态自若的自家小姐,深深叹了口气:“若非知道是那丹药害人不浅,我都怀疑你是鬼上身了,在这乱葬岗都一点不怕。”
元央淡淡撇了他一眼:“别废话,赶紧找。”说着,动手又将一个趴着的尸体翻转过来。
“年纪轻轻就死了,真可怜,就他吧。”虽然不礼貌,但她还是盯着尸体上下打量一番,身材相似,骨相相似,且看身上的尸斑大约是刚死几个时辰,做替身简直不要太合适。说着就将尸体从其他尸体下拉了出来,然后拍拍手,冲江甫扬了扬下巴。
虽说自幼习武,可是接触尸体还是头一遭,江甫咽了咽,踌躇了:“我觉得我不成。”
只见眼前的女孩子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然后摆手冲那尸体做了个揖,要多郑重有多郑重:“兄台,明日借你肉身救在下一命。你的模样在下已经熟记于心,他日定当闻寻到兄台名讳,每逢清明拜祭烧纸。”说完,利索地背起尸体起身离开。
江甫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人前后差距为何这般大,但好歹受许家恩惠,还是从元央背上扶下尸体背在自己身上。
天蒙蒙亮时,那尸体装在麻袋里被二人拖回了屋子。
元央将尸体先置于柜中,又赶紧点了香。
这一天是乞巧节,临安城中举办乞巧夜市,城门一夜不关。不少姑娘丫鬟得了准许可以到乞巧夜市游玩,可以吃到油面蜜糖所制的花样点心,也可以买到放于河中祈福的“水上浮”,更有撒豆种生苗的把戏看。
“许初冬”对此嗤之以鼻,她呵了一声,嘲讽道:“小孩子的玩意儿”,然后便由小丫鬟伺候睡下了。
不过她也不是全然无情的一根木头,所以还是给丫鬟小厮放了假准许他们出去玩乐,甚至还打赏了一笔银子。当时丫鬟和小厮皆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许初冬”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冷冷道:“去吧。”
子时,英国公府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光滔天,照的临安人心惶惶。
元央一身劲瘦黑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疾驰在夜里,大约骑了两个时辰,她估摸着跑了有三十公里,只是还远远不够。
逃跑计划是这样的,酉时迷晕院中护卫,戌时她从临安骑马离开,子时在丫鬟小厮即将归来时,江甫放火,那具尸体便会作为“许初冬”的替身被烧。
这计划一开始和江甫说的时候,他听完一度怀疑“许初冬”中了邪,平静了许久才接受了这个变态的逃跑计划。也无怪他难以置信,毕竟十六岁的许初冬和江甫也只是个孩子,而十七岁的元央已经是研究所特别队的一员了。
元央没有按照和江甫说好的路线走,说到底江甫还是一个孩子,她不能确保在威逼利诱下他是否会供出自己的路线。
所以大约子时三刻时,元央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林。她确信自己的老狐狸祖父一定不会想到她有胆子走这条路。
山林中树木多高入天际,枝丫横斜,她小心翼翼地穿行着,猫眼似的眼睛一丝不苟地查看漆黑的环境。
突然,异样的声音响起,一切发生得很快,可她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马,可怜那匹大马咕噜噜地落入深坑中。
她站在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层层树叶的遮挡,投下来的月光实在少的可怜,也看不清有多深。她随手找了块石头扔下去,估摸着这深度马儿怕是都摔残了,正想吐槽几句,可敏锐如她立马感觉到身后有人。
看来是设下陷阱的人来收网了,元央向来不喜欢把主动权交给别人,所以在她有所感觉的那一刻,长剑便已出鞘。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要索命,速度很快,快到如果是个普通人会立即被刺伤。
然而此人显然不是寻常人,那剑只是险险擦过他的衣袖,一缕白色轻纱轻飘飘地落在枯叶上。
那人立在一段树枝上,白色衣摆在夜风中都曳动,颇有遗世而独立的气韵。
元央暗骂一声“见鬼”然后想问,“你是大半夜扮鬼吗?”可是到嘴就变成:“你是人是仙?”
那人逆着月光,元央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比自己还要清冷不少。
“公子为何出手伤人?”男子开口,声音清冽低沉,通身散发着清冷气势。
元央见惯了凶神恶煞,更何况这男子一举一动皆若神仙之姿,她更没有丝毫惧意。她用剑指着树上的人,一字一顿道:“陷阱,你设的?”
“阁下误会了,我只是路过。”男子从树上翩翩然落下,端的是缓带轻裘,风度翩翩,元央还在苦思冥想用什么成语来形容,那男子已经走了有百步。
又是猝不及防的一剑,男子迅速躲开,站稳后看着那行凶者抱着剑在嘀嘀咕咕,他的声音里染上一丝怒意:“在下已经解释过了,公子为何穷追不舍?”
面无表情的元央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公子可曾听过一句话?”
男子只是冷眼看她,并不言语。
“斯人无罪,怀璧其罪。”说完,持剑再次袭向白衣男子。一招一式皆有章法,看似招招夺命。男子一开始还是躲避,后来似是忍无可忍,抽出腰间的一根棍子直接迎上元央的宝剑,一点一击力度控制恰如其分。
月上中天,两人缠斗更酣畅伶俐,元央的手臂被那铁棍打伤,而男子的肩膀也被长剑刺入。
血腥味逐渐弥散在山林中,元央腹诽道:“这游戏也太高级了,血腥味做的真是逼真。”
下一刻,男子的棍子落在她的肩膀,元央“嘶”了一声,愤愤道:“痛感也真逼真。”
待元央正要反击时,丛林中的一双眼睛的绿色光芒让她打了个寒战,她用长剑裆下一棍,怒喝道:“你怎么还有帮手,作弊啊。”
男子显然也感受到身后的敌意,面上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剑眉微蹙:“是我的血引来的,事到如今,你还要打吗?”
元央“呵”了声,怒道:“你想死吗?想死也别拉我。”
不知道身后的庞然大物何时会袭来,男子不敢轻举妄动,他依然面对着元央,将长棍插入腰间。随后,指了指元央腰际的另一把剑。
大敌当前,元央没有多犹豫,直接扔到男子怀中。意外的是,他并没有拔剑,而是光速转身,用一把未出鞘的剑去刺向身后蛰伏的老虎。
元央有点懵,有病还是脑残啊?不过当下的状况告诉她没有什么吐槽的时间,所以立马提着剑上场了。
老虎凶猛异常,两人之前又斗了几百回合,渐渐处于下风。在它即将扑倒元央时,男子拔出长剑刺穿老虎的喉咙,温热的血液洒了元央一脸。
“ 喷我一脸血。”元央一把甩开老虎,急急忙忙地用袖子擦拭脸颊。
在她忙着擦脸的时候,男子借着月光看清了她的形容,微微眯起了眼,他抬手作揖道:“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在下姓楚,单名一个瑾字,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除了风度翩翩,还彬彬有礼。”元央腹诽,全然忘记胳膊的疼痛。她又想,自己再能打,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个孩子,这青年没有计较年龄,坦然与自己行礼,着实是个君子。
元央自诩是个文雅人,便也拱手道:“在下元央,中元的元,中央的央。”
本想再说几句,楚瑾却直直朝他倒下,元央下意识地扶住他,待摸到他胸口的一滩血,这才意识到他本就受了重伤。
到底是共患难的人,即使坚定认为自己在虚拟世界,元央还是没再动手,扶着楚瑾寻到他的行李马匹,抬着他的胳膊想他把扶上马,然而辛辛苦苦把人弄上马后自己却突然一阵眩晕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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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昏暗的祠堂醒来时,元央觉得自己就是特别后悔,为何要打肿脸充好人呢?结果被那个卑鄙小人阴了一把。
她在心里默念着“楚瑾”,念了三遍后,恍然大悟,楚姓乃是国姓,再加一个瑾字,不是二皇子楚瑜楚怀瑾还能是谁?
元央正暗自后悔时,祠堂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不用回头,听脚步便知是自己那便宜祖父——昭卫指挥使许原,同时也是大秦的英国公。
元央自问从记事起没怵过谁,可面对许原着实让她有了几分怯意。她并非没有见过多智近妖且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物,可是许原此人,说话做事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每次眼神相遇时,总感觉那个人能穿过这层皮囊看到自己的灵魂。
听他关门,元央僵硬地起身拍了拍衣襟,复又坐在垫子上抬头看向来人。
许原立在门前,毫无波澜的眼睛凝视着眼前不守规矩的人。
“为何不早同我说?”许原不过五十出头,身体也健硕,这话问的中气十足,只是不似平常那般慢悠悠。
元央甚至从他质问中感受出一丝情绪波动来,可怜她孤儿一个,并未察觉到这是来自老祖父的关怀。
“我不敢赌。”
“好一个先斩后奏。”许原拉了一个垫子坐在元央对面,丝毫没有身为祖父的姿态,这让元央腹诽了一句人设bug。
“早两个时辰出逃,为的是事发后我已追不上你。遣散其他丫鬟小厮,安排许家故人之子江甫放火,为的是不牵连他人。待验尸时,你知道我一验便知是假,便又安排江甫威胁我。许初冬?”许原看向元央的眼神带上几分戏谑,“或许应该叫你许晚秋,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抓你回来了吗?”
元央叹口了气:“并非是孙女刻意要瞒祖父。实在是时间紧迫,待我与那小公主成亲被发现就晚了。到时候不止我自己人头落地,许家也定是会被牵连。”
“所以我问为何不早同我说?你就这般不信我?”说的是“我”而不是“祖父”,一瞬间元央感觉自己面对的仿佛是一个同代人,但触及对方深不可测的眼底时,元央又觉得这就是一只装嫩的老狐狸。
“此事事关许氏一门安危兴衰,我虽是大房长子,但一直装疯卖傻,不堪大用。是以,我想倘若你知道我是女扮男装,定会除之而后快。相反,如果我逃了,留给你一具男孩尸体,再告诉你真相,你反而会将错就错。”
“晚秋,你实在轻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