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浊花的成熟季节为何时？”闻世明没回答沈文澜的问题，而是和小时候一般考他。
“是……”沈文澜眼睛全睁开，看向闻世明，慢慢眯起了眼睛，一字一顿道：“师父，五层的梦浊花根本不是自己熟的。”
这话十分笃定，姜姝病危之时沈文澜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梦浊花到底何时成熟，因着五层环境的混杂，本就有很多花不会在自己的花季成熟，沈文澜自然而然地认为梦浊花亦正是如此。
却未料到，这竟然是闻世明的杰作。
闻世明大方地承认了，他面露赞赏地看着沈文澜，“温室里原本的梦浊花还未成熟，为师以为你早就熟知，结果你现在才发现了端倪，还真是让为师失望啊！”
在闻世明的口中，梦浊花本就是他催熟的，城郊的梦浊花亦是他种植的。
“这是为何？”沈文澜心中愤怒，不解地看着闻世明。
闻世明却习以为常地坐下来，看着手中的茶水，“这茶水很不错，是皇宫里赏赐下来的吧？”
沈文澜登时想起了闻世明原本对皇宫的厌恶，便想要叫人进来替换茶水，闻世明看出了他的意图，摆了摆手道：“不必了。”
说罢，他就放下了杯子。
“为师许久未见你，近来也未考察你的功课，想来你独自一人掌管整个暗香阁，自身的能力也是旁的人没有的，为师很是放心，但为师还是得好好检验你的应变能力。”
闻世明竟然为了检验沈文澜的能力在这么久没有经过训练之后有没有下降而直接威胁到了姜姝的生命。
闻世明眼中带着的不以为意让沈文澜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但是念在闻世明对自己的恩情，他便未说出冒犯的话。
而闻世明却将其中的细节说了出来，沈文澜站在一旁，时不时应上一两句。
“那您觉得如今如何？”沈文澜突然打断了闻世明越来越兴奋的讲话，面带复杂地看着慢慢放下手的师父。
“你现在长大了，能独立撑起整个暗香阁了。”闻世明依旧毫不犹豫地夸赞道，反而对此事的最大受害者姜姝却未提起一言半语。
“姜姝现在嗅觉和味觉皆未恢复，若她一辈子都这般模样，恐怕无法调香了。”沈文澜虽知晓自己此番言论会让闻世明不悦，但他思前想后还是说了出来。
果然，闻世明闻言直接皱起了眉，阴霾布满了双眼，他走到了沈文澜跟前，直视着他的眼睛，“怎么？现在你后悔了？”
沈文澜不吱声，门外的阳光射进来，闻世明闭了闭眼，转身回到了座椅上，高高在上地坐着，看着微微垂着头的沈文澜，方才一瞬间被冒犯的感觉才消减了下去。
“你可别忘了，当初让姜姝做你的学徒，是出于何种原因，莫要忘了我们的复仇大业！”闻世明眯着眼看着自己陷入沉思的徒弟，眼中又不由得带上了柔软，“你不必心存压力，这事是为师做的，为师坦坦荡荡。”
沈文澜无声地应了下来。
沉默片刻，闻世明也察觉到对沈文澜不能太强硬，便道：“为师知你是因为内疚才迟疑不定，现在有为师帮你当下罪责，你心中不要有顾虑，记得我们的大业才行，还有，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现在要抓紧时间复仇了。”
“好。”终于，沈文澜开口了，虽然声音里带着些许的不快，可依旧压抑着自己的暴掠。
闻世明不怕沈文澜不开窍，就怕他陷入死胡同，还以为这是当初任自己搓圆搓扁的面团徒弟。
交代完事情后，闻世明心中舒畅了不少，便想着再次外出游玩些时候，很快就再次不告而别。
许久后，座椅上的温度都已经凉了下来，沈文澜上前几步，直接将方才闻世明用过的水杯扫到了地上，摔成一滩碎片，水渍溅上了沈文澜的衣摆。
陵端听到声音，赶忙跑了过来，他看着沈文澜撑在座椅扶手不断颤抖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叫了句，“少阁主？”
“出去！”沈文澜压抑的声音从喉咙里滚了出来，陵端看着沈文澜露出凶光的双眼，心念一动，赶紧离开了，最后一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黑暗的空间让人更容易冷静下来，沈文澜身上有些淡淡的萤光，他闭着眼粗喘了几声，有对闻世明的愤怒，也有对自己的厌恶。
他方才气急，可即便如此，闻世明也未曾放在心上，便是因为他知晓自己一定会答应此事，自己手上的确还有一件重大之事，那便是复仇。
只是，难道复仇就一定要牺牲姜姝吗？
沈文澜心中隐隐知晓自己最后会做出的决断，可姜姝又是如此无辜，她带着对制香的满腔热情来到了暗香阁，成为他的学徒，从未缺席任何的课业，对自己十足刁难的任务也毫无怨言地完成。
其实，沈文澜心中隐约有种期待，或许在这样高压的课业之下，姜姝会受不了，然后离开此地，可是事实却是，姜姝和暗香阁的羁绊越来越深，他自己心中亦越来越迟疑。
当初他和师父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当沈文澜再度出来之时，脸上已经毫无异样，陵端候在门外，等沈文澜一出门便连忙看了看大厅内，厅内的地面上散落着一地的碎片，这分明是自己刚才端给闻世明的茶水，为何会摔碎在地？
更何况，闻世明呢？
就在陵端出神之际，沈文澜盯着他看了半响，直到陵端回过神来。
“阁主。”
“去把里面收拾一下，我下午要闭关调香，谁也不要来打搅我。”说罢，沈文澜便面无表情地甩袖离开了。
在沈文澜转身的那一瞬间，陵端敏锐地发现，在沈文澜的衣摆上一处暗色的水渍，他又面露复杂地看着地上那摊碎片，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吩咐下去，不让任何人前去打搅沈文澜。
待到了五层温室，沈文澜直接将所有的梦浊花一同摘了下来，毫不留情，全部用在了制香之中，等到他反应过来，室内已经充斥着梦浊花被处理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