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系列的试探，沈文澜已经能笃定，姜姝的嗅觉、味觉全部失调，就连视觉都有些受损，眼前如同雾蒙蒙一般遮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纱布。
不止沈文澜，姜姝也已经能察觉出不对劲了，她虽笑得有些勉强，心中却略有焦躁。
甚至在沈文澜接着递糕点过来之时，姜姝竟不由得有些失控地将盘子打翻在地，听着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她的心竟然还猛地揪了起来。
姜姝登时想到，在暗香阁阁主房中使用的瓷器定然不是简单货色，不是舶来品也是官窑出品，精贵的很，如若是自己不慎摔坏了什么贵重物品，现在又看不到，岂不是冤枉大了？
不多时，姜姝便自嘲地笑了一声，在这种时候，她竟还能漫无边际地想到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
姜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耳朵、继而又摸到了自己沾满了糕点残渣的嘴唇上。
五觉受损的人是察觉不到自己小心翼翼的动作在旁人眼中就如同放慢了许多倍一般，此时的姜姝充满了凄凉，缓慢地抚摸着自己脸颊的动作充满了迟疑。
“姜姝……”沈文澜看不下去，伸手拉下了姜姝的手，“抱歉……”
姜姝的手腕在沈文澜的手中挣扎了几下，却无法挣脱，只能任由对方将自己的手服帖地摆放在了双膝上，“阁主，我没事，您能告诉我实情吗？我现在到底如何？”
沈文澜按耐下心中的烦躁和无名来的惊慌，平缓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唯独隐瞒下了嗅觉一事。
姜姝仰头，入目皆是黑暗，这下她相信沈文澜没有在骗她了，外面阁中人走动的声音十分明显，不知情的库房婢女们正一路上有说有笑的。
“那，我的嗅觉……如何？”姜姝低下头，她的手在抓到了腿上的布料之后，才稍微镇静了些，其实她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只是这个猜测太过残忍，她想起这般后果，眼中便会泛起酸涩。
沈文澜可以残忍地说出姜姝视觉与味觉之事，唯独嗅觉失常让他下意识隐瞒。
一个骄傲的调香师定然拥有一只灵敏优秀的鼻子，姜姝异于常人的嗅觉也曾多次受到自己的夸赞，姜姝是多引以为豪，他无法想象。
姜姝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四周的空气都凝固在了一起，好像过去了很久的时间，姜姝的双腿有些酥麻，她不适应地挪了挪，却也不得不意识到，沈文澜沉默的背后带着怎样无法言说的无奈。
姜姝深吸了几口气，“阁主，您实话告诉我，我大概也已经猜到了真相，我的嗅觉是不是也失灵了？”
听此，沈文澜真的从喉咙地挤出了一声，“不假”。
姜姝的手随着这一声的响起，登时揪住了身下的床单，指甲狠狠地扣在了掌心，细瘦的手指连关节都是泛白的，她的指尖也是病态的红。
“姜姝你听我说，你现在的失觉都是正常的，为了能缓解梦香的药效，陵端使用了香樟香，香樟香性温，却又霸道，暂时的五感受阻时正常现象，这些都只是一时的，待你的身体感知到梦香残留药性的消失定然能恢复。”沈文澜看着姜姝隐忍的嘴唇，秀美的剑眉也皱在了脸上。
姜姝摇摇头道：“阁主无须这般，我如今……也罢，就让我冷静会儿吧！”
掩饰不住的情绪从姜姝不断颤抖的眉眼中透露出来。
姜姝强颜欢笑的表情落在沈文澜眼中，他不由得在心中腹诽，恐怕这小丫头根本不知道，故作轻松表情的自己显得有多无助吧？
思及此，沈文澜恍惚间伸出手欲摸一摸姜姝的发顶，突然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及时收回了自己的手，“今日便由我我送你回府。”
沈文澜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灰蓝色已经侵袭了天空，只有微弱的一片暖黄还在天边苟延馋喘，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灯火，暗香阁此时显得十足寂静。
他觉得不能如此，必须得送姜姝先行回府了。
姜姝没有任何迟疑地答应了沈文澜的询问，伸出了自己的手，“那就有劳阁主，送我这个废人回家了。”
姜姝的自称带着自嘲也带着些许的慌乱，她只能通过这样的自我催眠才能将得知嗅觉失灵的无措感压制下去，只是她的肩背从未放松下来，脖子都僵硬地梗着，似乎不愿意展现出自己已经看不到的事实。
为了让姜姝舒适地回到府中，沈文澜特意吩咐下面的人准备了一个带有暖箱的马车，马车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毯，就连小桌的四只脚都牢牢地绑住，姜姝被抱上马车的那一瞬间就感受到了融融的暖意，还有身下的柔软。
沈文澜不由分说地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汤婆子，交代完后便合上帘子坐在了马车外面。
姜姝有些愣神地抱着手中的汤婆子，不由得眼角泛红。
她抚摸着壶上的花纹，暖意从手心一直传到了心底。
她何德何能，让暗香阁的阁主亲自驾车？
若非沈文澜，若非陵端，或许今日自己连感受到这股暖意的机会都不会拥有，她何其幸运，如此爱香的自己，遇到了暗香阁，遇到了沈文澜这个阁主。
“多谢阁主。”
许久之后，就在沈文澜以为姜姝直到下车都不会再说话的时候，马车内传来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呓语。
沈文澜这才松了口气，便加快了车速。
姜姝回外府的消息早早地就有人骑着快马来到外府告知，茯苓带着一众婢女，手里捧着热毛巾、笼着厚实的裘衣、抱着温暖的汤壶，一个个在门口翘首以盼。
暗香阁来人说姜姝伤重，需要休养，这着实让她们慌了神，连忙来到门口张望。
茯苓眼神最好，她看到街角出现了一辆深黑色镶金边的马车，便连忙吩咐后面，“是暗香阁的马车，是三姑娘回来了，大家准备好。”
马车平稳地停在了外府的前坪上，沈文澜率先跳下马车，伸手将姜姝从马车中打横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