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有(一)
四个锤子兔2020-03-24 11:124,466

  在风沙缭乱中,站着一个手持黑伞的女人。

    苍白冷漠的脸,瘦削颀长的身形,裙摆上绣着巨大的凤凰图案。一只巨大的黑狐站在她的脚边,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黑狐的背上被硬生生穿进一条锁链,女人漫不经心地甩着锁链的尾巴,世间的一切在她眼中都如同草芥。 

    是辛瑶。

    馆芸跪在她的脚下魂不守舍,还未从刚刚的极乐幻境中缓过来。 

    她低头看见馆芸奄奄一息的模样,嘲讽道:“废物。”接着扬起伞一挥,身后的棺材就万箭齐发地冲了过来。

    连绝盈护在所有人身前,一剑劈开飞来的棺材板。

    旁边的贺元岁突然叫道:“连尽,快躲开!”她听见棺材板与他的剑相撞时发出了一记重重的闷响,心中顿觉不好。

    连绝盈闻言一闪,棺材板落地后碎成几块,每一块里都爬出了密密麻麻的红色蠕虫。

     果然,辛瑶想对他们下咒。 

     连绝盈执剑向辛瑶道:“辛姑娘,回头是岸。” 

    “是连二少侠,好久不见啊。”辛瑶看清了来人的脸,她虽说着客套的话,语气却依旧冰冷,“哪里是岸?你以为你站的地方就是岸吗?”

    她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像你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哪里会知道走投无路的痛苦?既然没有路走,我就只能拿别人的骨头当垫脚石了。”

    辛瑶冷冷地看着连绝盈,就像看着她原本的人生,突如其来的恨意和妒意冲昏了她的头脑。或许是因为他们前半生的命运太过相似,都是名门之后,年少成名。但为什么连绝盈如今依然拥有一切,而她却要在饱受骨肉分离之苦后把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老天爷何其不公。

    想到这些,她又狠狠扯了一把手中的锁链,地上的黑狐便迅速幻化成一个面目俊朗的黑衣青年,趴在她脚下做出一副听候差遣的模样来。 

    连绝盈皱眉道:“哪怕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牺牲无辜的性命去修炼邪术。”

    “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辛瑶听他说着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心中不屑。她早就把自己的立场与他们划分得干干净净。 

    贺元岁心想:这你可就想错了。全天下最有底气说自己永远不会害人的,就是连绝盈了。不过辛瑶说这话的神态真是和当初的黎破岩一模一样,滥杀是因为上天对我不公,滥杀是因为我没有路走了,我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与我无关。能耐不知道有多少,找借口的本事倒是一绝。 

    黑狐变成的青年手上突然出现一柄剑,他眼中毫无色彩,直接朝连绝盈冲过来,招式凶狠迅猛,二人顿时陷入刀光剑影之中。

  地上的棺材里又凭空冒出许多活死人来,他们眼中皆是不忍与不愿,手脚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攻击,和以往一样在辛瑶和馆芸的操纵下帮助他们杀掉想杀的人。

    秦怀璧在听从寒枝的方法运功治疗,越倚云还未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法术高强的两个现在都不能打,连绝盈被黑狐困住脱不了身,恨自己分身乏术。

    贺元岁一掌把面前的活死人打倒,却发现对方毫发无损地又爬了起来。他们已经死了,没有痛觉所以无坚不摧,除非把他们打碎,打得魂飞魄散,不然和他们这样无休止地打下去,体力很快会耗光。但她看着面前这群人眼中的泪光和惧怕,下掌的那一刻又立马收了回来,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这法术真毒啊,控制了他们的身体,却没有控制他们的眼睛,让他们露出求饶的表情,来考验对手的恻隐之心。 

    贺元岁想,看来辛瑶是铁了心要拿他们来练独木春。她看向前方,连绝盈招式飘逸出剑极快,黑狐虽然招式狠辣,却次次都被挡住攻势。辛瑶见黑狐快要抵挡不住,迅速掏出一张黑色符纸将它燃烧起来。

    不好,这东西看起来阴气十足,连绝盈不可能在与黑狐缠斗的时候再分心,辛瑶此举,就是冲着他的命而来。

    “慢着!”

    贺元岁突然拐到边上木然的周雁身后,用剑锋抵住了她的喉咙厉声问道:“辛姑娘,你看这是什么?”

    她扯开周雁的袖子,胳膊上那朵花此时在腐烂的皮肉之间显得更加显眼。

    辛瑶震惊地停下来:“是花?不是鸟?”

    贺元岁将剑锋贴的更近,周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成了人质,她震惊地看向贺元岁,一时间对她充满了怀疑和愤恨。

    元岁笑道:“正是呢。你们用了那么多人练咒,好不容易才练出了这么一朵花,真是太不容易了。既然传说中,独木春的最后一层可以以命换命,你就不想试试,到底这活死人肉白骨的美事究竟能不能成真?”

    辛瑶陷入了看到花的震撼,原来她真的快要练成重生之术了?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过来。贺元岁却在此时挟持着周雁退后道:“辛姑娘,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这心血付之东流的场面,我可最喜欢看了。”

    元岁站在不知是哪个可怜人的坟头边上,狂风把她的头发衣服和脸吹得乱七八糟,虽然心底发虚,但至少手中还有个筹码,一转攻势的局面还是让她挤出了志得意满的冷笑,仿佛黑夜中的女鬼,甚至比辛瑶看起来还要吓人。她像一只纸老虎,实际没什么斤两,但震慑敌人还是绰绰有余。 

    辛瑶不认识元岁,只以为她是个无名小卒,但却听了她这话后不自觉冷喝一声:“妖女,你想做什么?”

    贺元岁觉得好笑:“大姐,修炼邪术残害生灵的你才是妖女吧?看不出来吗,我这是在威胁你。你让你的这些手下快住手,要是连绝盈少了一根头发,我这剑可就不止停在这儿了。”

    说着,她用剑锋蹭了蹭周雁的脖子,周雁吓得快要栽倒。 

    辛瑶见状,不得不扯动铁链,黑狐发出一声凄惨的吼叫,化为原型返回到她脚边。周围的活死人也迅速退了回去,恭敬沉默地躲到她身后,形成一支无声的队伍。 

    她带着周雁继续不停地往后退,与寒枝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远,越倚云依旧倒在白问渠的怀中不省人事,秦怀璧却在此时朝她眨了眨眼,他露出半截的胳膊居然恢复成洁白如玉毫发无损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刚刚腐烂过的痕迹。边上的简寒枝松了口气,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不知在想些什么。 

     寒枝居然真的把他治好了?是这咒术太低级,还是寒枝一直被低估了? 

    说实话,虽然元岁喜欢寒枝的性情与为人,但对她的医术,却从来没有抱过希望。先前秦怀璧一直叨叨着相信她会成为一代医仙,元岁只以为他是在说奉承话讨姑娘开心。见过那么多神通广大雷厉风行的医女,寒枝比起她们来,真的差太远,哪怕只是诊个普通的风寒,她都要斟酌半天再动手,民间游医的胆子都要比她大上几分,哪里像个大谷主的嫡传弟子。

    但事实就是,不管是刻苦钻研,还是阴差阳错,凤画门的咒术,的的确确被寒枝治好了。寒枝这块看似普通的石头中,竟然藏着璞玉。 

  辛瑶冷冷道:“你要开出什么条件,才肯把这个成功的试验品给我?”她的语气高高在上,已经不把周雁的命当作人命了。 

    元岁不紧不慢道:“这个嘛,不急。我再想想。”她观察着眼前几个人的表情,馆芸激动地捂着胸口,为自己即将见到温如霜而振奋不已。辛瑶的表情极为扭曲,像在笑,却又露出绝望的神色。 

     连绝盈焦急地看着元岁一步步后退,似乎千军万马都逼近她一个人,太危险了,若不是她暂时唬住了对方,辛瑶一只手就能将她捏碎。

    却只听得元岁的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了几分聊天时的欢快:“让我猜猜,辛姑娘第一个打算复活谁呢。”

    她的目光扫过面前的所有人:“既然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么一朵花,这用途肯定是谨慎再谨慎了。哎,你会不会把她交给你们的首领啊?”

    辛瑶极为不耐烦道:“会与不会又与你何干?你究竟想说什么?”

    她默认了。看来真的有首领啊。凤画门的教徒根本就不像大多数人想象的那样零散无章,他们已经有首领有分工,但江湖中人却一无所知。这仿佛一个无尽的深渊,而且这个深渊会越扩越大,足以把没有提起警觉的人吞噬。

    贺元岁思忖片刻,又笑道:“看来是不会交给首领了。那我猜猜,你应该也不会答应馆芸复活她的朋友吧?毕竟,她在你眼里只是个工具,一个奴才,一条狗,毫无还手之力,你凭什么要为了她,牺牲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呢,对吧?” 

    馆芸依然被辛瑶强行施法跪在地上,不知该说些什么。

    辛瑶语气凌厉:“你再说这些没有用的废话,我就杀了你的这些朋友。”她看出了元岁在离间,便挥伞指向简寒枝和秦怀璧。此时秦怀璧只是乖乖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贺元岁看出秦怀璧伤好了却没反应,这意思应该是打算暗中偷袭,便朗声道:“好啊,那我倒要看看,是你动手快,还是我的剑快。”她看着辛瑶的神态,非常清楚她对于这朵“花”的重视,凭借这件事来拖延时间真是绰绰有余。

    那么,拖延时间之后,他们又该怎么从辛瑶和她那头凶残的黑狐手中脱身?

    元岁又继续单方面和她攀谈起来:“那你会复活你的家人吗?唉,想想也会。我爹娘在我小的时候就死在饥荒里,你知不知道,饿到后背贴肚皮,饿到连树叶杂草都没得吃,一群人恨不得扒了对方的皮,往各自的胳膊腿上啃,真是太惨了。”

     辛瑶看着她以一种戏谑调笑的态度轻飘飘说出这些话,心中更为这种没心没肺的人不齿。她怎么能把这种事说的像个笑话,她说了那么多,到底想要什么?没关系,就陪她玩玩好了。这群人里就只有连绝盈一个是能打的,他又没有三头六臂可以兼顾两边,到时候把他们逐个解决,不在话下。 

    “不过啊,”贺元岁的语气又变成夸张的可惜,“辛大侠若是复活了,看见辛姑娘你这副模样,也会被气死过去吧。到时候你岂不是又成了孤儿,上哪儿说理去?我看,不如割破手指写一封血书,告诉天下人你修炼邪术只是为了复活你的家人,兴许还有人愿意信……”

     眼前的风被打乱,一只金色的飞镖冲着她的眼睛极速飞来,连绝盈迅速挡在她身前,他的剑刃与飞镖相碰发出刺耳声响,将飞镖弹到一边。

   元岁心想,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便躲在连绝盈身后笑嘻嘻冲着黑狐道:“哎呀,没打中。黑狐先生,你居然对着人的眼睛发暗器,好歹毒啊。”

     幻化成人形的黑狐阴沉着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跪倒在地,身后的女子又使劲拽动了锁链,那里连着他的骨头,每动一下便会痛入骨髓。

     贺元岁刚想嘲笑着说些什么,连绝盈的身形突然不稳,栽倒下去,另一只手用力把剑撑在地上才不至于趴下。

    他死死捂住心口,仿佛那里正受着痛苦的折磨。

    “连尽,你怎么了?”贺元岁放下剑把周雁推到一边,俯下身子慌乱地查看连绝盈的状况。 

     秦怀璧见状迅速把周雁扯了回来。辛瑶看着连绝盈突如其来的变化,似乎想起了什么。揣测着事实是否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她脸上出现了莫名的期待和不安。 

    周雁惊魂未定,但又不明白为什么辛瑶此时只是盯着连绝盈,根本不打算对自己出手。

     只见辛瑶哈哈大笑起来,她冷漠僵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神采。  “连绝盈,你刚刚在劈开棺材板的时候,中了我的咒术对吧?”

    贺元岁搀着连绝盈,想把他扶起来,却似乎徒劳无功。

    连绝盈的脸变得苍白无比,他死死咬着牙,却依然安抚地拍了拍贺元岁的手背。他隐藏在青衫里的手臂上露出了几道红痕。

    那些红痕的花纹,看起来真像一朵花的形状。

继续阅读:无所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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