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哪个派的隐身术?崂山?我记得崂山派的会穿墙术!”搜遍整个三楼,连一根毛都没有发现的连珂努力回忆着江湖中各种奇妙的传闻。
“客栈派去守在三楼楼梯口的那两个伙计也说什么人也没看到。这个人居然这么厉害,先是避开两个伙计跑到三楼刘小姐的房间,再把人推下去,最后还在我眼皮底下飞走了。我的眼神可是师父师伯都夸过的,一个大活人从窗口飞出去肯定能看到。说不定啊,真是穿墙术呢。”庆敏捶了捶自己的肩膀。
“既然这个人这么厉害,那他为什么不选择更彻底点的杀人方式呢?”殷七九皱眉道, “三楼不算太高,刘小姐若是提前有准备还能用上轻功,摔下去也不一定会摔死,反而凶手自己露出马脚。一个法术高强又聪明的人,杀人这么拖泥带水,不符合常理。”
连珂一听殷七九说话就想呛他:“刘小姐那时候跟失心疯没什么区别,连剑都拿不稳了,还能想到什么轻功。”
殷七九道:“我还是觉得,她的屋子里有问题。”
贺元岁此时在丫鬟仆人的指引下跟着白容和汀兰走进了刘小姐的房间,窗户很大,是从里面往外推开的木制窗框。若是有人不注意探出半个身子去开窗,是极有可能掉下去的。屋子里一片漆黑。小丫鬟青杏急忙点上了桌上制作精巧的大琉璃灯,客栈在每间客房里都放了一盏。灯罩是厚厚的一层琉璃,白蜡的烛光从里面透出来有种朦朦胧胧的美。桌上还有一个烛台,但上面的蜡烛似乎太短了,怎么点都点不着,粉梅赶紧把它拔了,找来了几根长蜡烛替上,两盏灯把屋子照得更加亮了。
“多谢二位姑娘,你们先出去吧。”白容客气地笑道。
青杏和粉梅似乎还心有余悸,逃似的离开了屋子。
“地上很滑。”汀兰摸了一下,闻了闻手上的味道:“好像是梳头的桂花油?”
贺元岁点头:“外面的雨飘进来这么多,都冲不掉味道,看来抹了很多啊。”
“会不会是刘小姐想开窗,结果忘记了地上曾经洒落的桂花油还没有清理,一不小心就滑了出去?”汀兰疑惑道,“这难道就是个简单的意外?”
“可外面雨那么大,她为什么要开窗?”白容似乎并不同意。
“她那时候已经被马腹复仇的事吓得神志不清了,我们根本没办法揣测她是怎么想的啊。不过这件事也很奇怪,听章管家说,前几天刘小姐和于公子上街的时候就遇到过一个算命的,说两人印堂发黑,有冤魂缠身的大凶之兆,两人那时都不以为意,怎么这会儿反而疯了。”汀兰亦不解。
“那么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为什么刘小姐突然就疯了。”贺元岁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站起身,“汀兰,你不是问了章管家有关十年前刘小姐和于公子合力除妖的事了吗?问到什么了?”
汀兰不明白贺元岁这个时候又提起了马腹一事,但还是一五一十都说了:“章管家回忆说,十年前马腹第一次伤人的时候,受伤的居民并不知道世上竟有这种凶兽,还以为是老虎。后来来了一位名叫萧士的剑客,他和刘小姐于公子十分投缘,三人曾合力将那只马腹从树丛中引出来,许多百姓都看到了他们的捉妖过程,也远远地看了一眼马腹,果然是人脸虎身,凶猛异常。但三人没有控制住它,还是让它逃进了山中。三人紧追不舍,在山上搜寻了一天一夜却什么都没找到。第二天,在山腰发现了萧士剑客的尸体,一条胳膊被叼走,身上全是爪痕。一个月之后,刘小姐于公子用自创的赤白剑法杀死了马腹,把马腹的尸体火化示众,还南镇百姓安宁,这才使刘掌柜放下了对于公子的偏见,同意了他入赘刘家镖局。”
“也就是说,萧士究竟是怎么死的其实没人知道?”贺元岁心中有些眉目了,“被马腹杀死这个说法也是于振夔和刘红灵两人提出来的,根本没有人证明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听傅姑娘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了。假设,我只是假设,如果于振夔和刘红灵合谋杀了萧士,那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刘红灵一看到于振夔的尸体就吓成那样,其实她怕的不是马腹回来复仇,而是算命的所说的冤魂缠身应验?”汀兰大胆揣测。
白容点头: “没错,如果萧士的死是他们造成的,现在于振夔已经死了,她害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这也就解释了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心虚,总觉得有人要害她,因为她当初杀过人,这种心虚和于振夔熟悉又残忍的死状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法信任身边任何一个人,最后还把自己一个人关进了房间。”
一个人若是害怕猛兽袭击,往往都会选择人多的地方躲,这样猛兽增加了目标,自己受伤的几率就会减少。但如果她心知肚明做出这件事的不是猛兽,是一个躲在暗处她根本看不清找不到的人,甚至是鬼魂,她就只能把周围所有人都赶走,寻找一个密闭的空间让自己躲起来。
贺元岁回忆着刘红灵坠楼那一刻发生的一切,他们先听到了一声尖叫,然后刘红灵才从楼上掉下来,也就是说,刘红灵的尖叫不是因为坠楼,而是因为在屋子里又遇到了什么事。或许在屋子里她又受到了一次惊吓,这次的惊吓让她想开窗逃跑,结果强烈的心慌让她没有注意到窗边的地滑,整个人翻了出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选择开窗,而不是开门逃跑呢?当时有人站在门边,让她不能开门?还是,不想开门?
还有,刘红灵进了蔓渠客栈之后不是一下子就疯了的,刚开始她只是心虚,紧张,是藏着掖着的害怕,后来突然就变成了惊弓之鸟。
是因为那个人的出现?
贺元岁跑到二楼,冲着楼下喊道:“连珂,你们去后院把小二阿强的祖母请来!”
连珂摸不着头脑:“你也失心疯了?为什么突然叫一个老太太?”
贺元岁懒得跟他多说:“算了,我亲自去请。”
一转身,却撞到一身黑衣。
“连绝盈,你不是在睡觉吗?”
连绝盈并没有回答,只是瞥了一眼漆黑的后院,把他房间里的琉璃灯递到她手里:“还看得见吗?”
贺元岁愣了一下,笑道:“我这夜里瞎是治不好了。难为你还记得。”
连绝盈转身道:“慢慢走,别摔了。”
又补充道:“我说的是灯。”
贺元岁又偷笑了一下,没有看见汀兰和白容正站到了她身后。
汀兰赞叹道:“哇,这个灯罩的花纹是桃花诶,好漂亮啊,不像刘小姐屋子里那个,就寥寥几点星子。”
连珂在楼下又怒气冲冲道:“汀兰,你法术那么差,进刘小姐的房间干嘛?不是跟你说了待在下面和我……和我们一起吗?还嫌局面不够乱?”
汀兰被突然这么吼了也不服气:“我哪里添乱了?倒是你们几个,在下面找到什么了吗?”
贺元岁听着他们拌嘴,觉得像小麻雀吵架好玩得很,幽幽道:“连珂,对姑娘家温柔点嘛,成天到晚火气那么大,对身体不好。汀兰,你刚刚说这个灯罩的花纹是桃花,可我盯着看了半天,它雕刻的也不清楚,看不出是什么花啊。”
“傅姑娘,你你看墙上啊。”汀兰指着白色的墙壁道,“光看灯罩可能有点模糊,但看影子就明显多了。”
琉璃灯罩上雕刻的图案被白蜡明亮的烛光放大,投射在墙壁上形成一片很大的阴影,琉璃灯本身就大,加上大堂灯光的照射下,桃花图案枝叶分明,影影绰绰。
贺元岁突然想起刘红灵房间桌上的那盏灯,她急忙赶回三楼,果然,琉璃灯罩上的星子图案零星几点投射到了门上,整个灯罩的影子可以占据门的一半。
也就是说,有可能有人在灯罩里做了手脚,刘红灵把灯点上之后,她在门上一下子看到了“冤魂缠身”应验,所以她发出了一声尖叫,但不敢开门,也更不敢动那盏灯。她精神恍惚之下打算开窗逃跑,却没想到意外从楼上掉了下去。
如何确保她一定会点这盏灯,怕鬼的人最怕黑。只要先只点边上烛台的蜡烛,等那支蜡烛烧完了,草木皆兵的刘红灵肯定不会使自己陷入黑暗之中,只好摸黑点上了边上的琉璃灯。所以边上的烛台上,蜡烛才那么短,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的。
这段时间里她一共受到了三次惊吓,每一次都摧毁着她的理智。第一次是于振夔死状和当年萧士一模一样,第三次是房间的门上出现了她害怕的东西。第二次,也是直接把她从“如履薄冰”变成“惊弓之鸟”的那次,是老太太对着她喊“婉秀”,让她误以为自己身旁真的有“婉秀”的存在。再加上前几天算命的说的冤魂缠身,终于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一切是命中注定,真的有人来找她索命了。
婉秀,婉秀,难道她和于振夔当年不止杀了萧士,还杀了一个叫婉秀的女人?因为他们当年是在客栈杀的人,所以老太太知道内情?但为什么是在这时候喊出来呢?
不对不对,老太太未必是冲着她,仔细想想,当时有个人全程跟在她身边,如果老太太是冲着那个人喊“婉秀”,但因为刘红灵心虚,误以为是在说自己,还拿出剑乱划一气,让所有人都误以为老太太把刘红灵当成了“婉秀”。
而且,那个人还是刘红灵出事之后第一个碰到这盏琉璃灯的人,那时候,琉璃灯里的猫腻就被处理掉了吧。
不过,那样东西搞不好还在她身上。
贺元岁急忙道:“白容,你去把阿强和他祖母请来,汀兰,你和几个女弟子把青杏带来搜身,记住每一个地方都不能遗漏。”
果然,在青杏的身上发现了一张女人的剪纸小像。青杏原本还对着满屋子的长天弟子做出一副你们不讲理委委屈屈要哭的模样,看到阿强的奶奶之后,她反而叹了一口气,有一种解脱的释然。
贺元岁把小像贴在琉璃灯罩上,再把白蜡点亮,吹灭了屋子里所有的灯。
门上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影子,那是那张小像上的女人,她眉眼温柔,微微笑着,看着又耐心又慈悲。
老奶奶看着影子,仿佛看到了熟人,她用手指着门道:“这是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