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被同班同学孤立,已经足够痛苦了的话,沈遥尚且没有意识到,真正的痛苦,可能会来自自己喜欢的人。
沈遥永远也忘不了,被安遇拦住的那天,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她在班上彻底孤立无援,是那种被老师点名提问,站起来回答问题,都会听到下面的同学们一片嘘声。
尴尬和无所适从,让沈遥这个原本就不擅长处理同学关系的人,更加的茫然和孤独,她只能把一切感情,倾注在这一场暗恋之中。
可是安遇又一次打破了她的这一个精神支柱。
安遇对她说:“小学霸,真没想到,你居然喜欢我,可我我跟你说过吧,不要喜欢我,我不值得,而且,被你喜欢,我觉得恶心。”
觉得……恶心……
——“为……为什么?”她声音很轻,轻的像是在询问自己。
“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你很恶心罢了,我可不想和你这种学霸,牵扯上什么不该有的关系,所以,以后我们形同陌路好不好?你别再喜欢我了,我可求求你了,别来影响我谈恋爱。”
沈遥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被用这样责备的语气嘲讽。
她有过去影响安遇的恋情嘛?
她没有。哪怕她觉得特别特别痛苦,她也没有去做过什么,这是她的原则问题。
可是,全世界都要误解她,为什么她心里觉得那么美好、那么温柔的安遇,也要这样对待她呢?
那个时候的沈遥,年纪尚且还小,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自然也不知道,皮囊的好看,不代表心灵的美丽,她吃亏在,没有什么经验阅历,茫然的把所有的精神支柱,压在了一颗并不牢靠的大树上面。
所以,是她活该。
属于沈遥的、真真正正的黑暗的校园生活,从这个时候开始,总算是彻底拉开了序幕。
安遇大概是真的太喜欢那个女孩子了,见自己的女朋友,对沈遥有这么大的恶意,也跟着毫不客气地对沈遥进行起了人身攻击。
——“呦安遇,你听说了嘛,你女朋友班里那个叫沈遥的,她喜欢你。”
——“知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真的假的,你不是和那个学霸关系挺好嘛?”
——“那是她有点儿用处,不然我巴结学霸做什么?”
沈遥沉默的听着他们的对话,抱着书沉默地离开。
年少的恶意,总是这样直白的近乎残忍,毫无情面,如同利刃,扎进血肉之众,让人疼的简直喘不上气来。
可能是她自作自受,是她被“喜欢”这件事本身蒙蔽了双眼。
当年觉得痛苦的事情,沈遥在过了很多年,再回头看的时候,才觉察到自己的脆弱幼稚,可是倘若她真的再回到那种环境中去,痛苦仍然是无法克制的痛苦。
生活在那样的群体环境中,不合群就是“怪物”。
沈遥变成了人人可以欺负的“怪物”。
破窗效应曾经说道:如果有人打坏了一幢建筑物的窗户玻璃,而这扇窗户又得不到及时的维修,别人就可能受到某些示范性的纵容去打烂更多的窗户。久而久之,这些破窗户就给人造成一种无序的感觉,结果在这种公众麻木不仁的氛围中,犯罪就会滋生、猖獗。
这个理论,对于沈遥来说,就像是印证。
她不仅仅失去了同学、朋友、暗恋的对象,精神压抑之下,她连成绩都开始衰退。
沈遥变得性格更加古怪,连老师提到她,都忍不住摇头叹息一句,“伤仲永罢了。”
沈遥那对向来可有可无的父母,在自己孩子没办法继续给自己挣得脸面的时候,终于也变了面孔。
——“花那么多钱养你有什么用?”
——“你还不如去死!”
——“你真是让我们丢人!”
没人在意问题是怎么出现的,大家都是只在意结果的。
普通同学眼里,沈遥得罪了惹不起的大姐大,为了避免引火上身,当然应该对沈遥避之不及。
在安遇眼里,沈遥这样的女孩子,居然痴心妄想,想要和他在一起,他觉得又震惊又恶心,所以选择冷嘲热讽,洗脱自己和沈遥的关系。
对于老师来说,不管你做了什么,遭受了什么,你都应该把所有精力放在学习上,如果不能保持成绩,那就会被选择放弃。
而在沈遥的父母看来,这样的女孩子,如果不能成为可以炫耀的“物品”,而是拿不出去的存在,沈遥就失去了价值。
沈遥被很多人放弃了。变故来的太快,有些时候,沈遥在五点半睁开眼睛,准备要去教室上早自习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感到茫然。
这一切真的不是梦嘛?她真的被世界抛弃了吗?
当她这样疑惑不解的走进教室,发现那么多人的班级里面,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她讲一句话的时候,她总算是又一次接受现实。
原来都是真的,原来她真的被抛弃了。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肯爱她呢?
为什么呢?
她总是忍不住自己思考这个问题,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来解答她的疑惑。
到了后来,在这种极端压抑的环境之中,她突然觉得习惯了。
不就是无人理睬嘛,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厕所,她游离在众人的欢喜之外,虽然孤独,也是自由的。
孤独的尽头,是自由。
是她不想要,却也被命运赠与的自由。
那她不再反抗,她选择接受。
后来沈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业之上,终于通过高考,摆脱了让她痛苦的高中生活。
本来以为,这就是一切黑暗的重点终点,她感到由衷的欢喜,但是,当她拉着行李箱,在大学的新生宿舍,看到了自己的高中同学。
那一瞬间,沈遥突然有了种如遭雷击的疼痛感,命运总是喜欢这样,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突如其来的给她重击。
她看着那个人轻蔑的笑容,控制不住的想要发抖。
什么叫做噩梦呢?那就是当她准备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又进入了另外一个噩梦之中。
大学生活算不上美好,毕竟有一个人,如同毒蛇一般盯着她,嫉妒她的每一个成就,永远在她高兴的时候,突然蹦出来,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提醒她,她的高中生活,究竟是多么不堪。
大二那年,沈遥总算是解开心结,和同班一个很温柔的男孩子,有了友谊之上,恋人之下的关系。
沈遥沉浸在这种幸福中,快要戳破窗户纸的时候,她的故事还是被打断了。
——“沈遥高中喜欢过我们学校的一个风云人物呢。”
——“告诉你哦,其实沈遥现在也喜欢他,你和他还挺像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只是高兴,她总算是走出过往了。”
真正恶心的人,明明是这样的吧。
沈遥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对她有着这样大的恶意,后来沈遥忍不住分析这件事,才想明白。
她在高中,明明是一个可以任人践踏的存在,而到了大学,却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算得上光彩熠熠的人,而从前能够随随便便欺辱她的人,竟然要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这让那个人怎么接受得了呢?
说到底,怪她优秀,又怪她不够优秀。
沈遥没有达成大学谈恋爱的成就,整个大学生活,近乎寡淡的毫无可以说起来的地方。
平凡自卑如沈遥,总算是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朋友。
那可能是沈遥前半生当中最美好的生活了,她总算是不再孤独,总算是有了真真正正的朋友,她患得患失,她小心翼翼地讨好,但她甘之如饴。
只可惜,上天对她从来都不够宽宥。美好永远是暂时地,想要留住的东西,早晚都是要失去的,她失去的要更快一些。毕了业之后地各奔东西,天南海北之下,哪怕是再珍惜,也挡不住时间和距离,当有一天,打开对话框,发现已经失去了可以聊下去的话题,有些故事,也就结束了。
哪怕她舍不得,那也结束了。
更何况,后来她的生活兵荒马乱,是一团糟、负能量爆棚,哪里配得上什么“朋友”。说到底,还是她不配。她不能够拥有,反而一直在失去。
到底是不甘心的。
沈遥觉得,为什么她的生活像是游戏里面的地狱模式,每一个选择,随时随地都要万丈深渊,为什么所有的故事都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别人的生活,仅仅是平凡,为什么她的故事里,还要加上“惨淡”这一味调剂,究竟是取悦了谁的观感?
沈遥也有后来偷偷的关注过那些朋友们的近况,有的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也有的生了孩子,的确,都已经是二十八岁,也却是人生的下一个阶段了。
而她,仍旧停留在原地踏步,毫无长进的看待自已一路走过来,趟着满路的荆棘,被伤害得头破血流,她并非没有错,但是却也罪不至死。
所以她要苟延残喘的活着。
就是……“败犬”。
真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