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有些沉默的吃完了一顿饭,某种程度上是背离了两个人的初衷的,不过这也没有什么,沈遥想了想,这样也还是很美好的,能够和程子易呆在一起,只要自己不去贪得无厌,都是很美好的。
吃完了饭之后,两个人也没有再继续耽误下去,只是稍微停顿了会儿,喝了杯茶,又跟程子易的高中同学,略微寒暄了两句,便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很默契的忘记了今天吃饭的时候,那一点点不太好的事情,又能够继续插科打诨了。
等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沈遥关上了门,才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和程子易在一起待一整天这件事,确实是一件非常让人高兴的事情,尤其是能够这样被人关心,到底是让人觉得幸福感爆棚。
虽然……对于晚上那件事,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儿不舒服,不过那也是她得寸进尺了,是自己4做的不对。
这样开导完自己,沈遥终于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晚上照旧是早早地睡了,因为好心情,入睡也没有那么困难。
一夜无梦。
第二天,沈遥更是觉得神清气爽,什么病痛的感觉都没有了。
沈遥都想把程子易封为治病良方了。
上午又是毛毛开车来接了两个人。
之前沈遥本来想着去跟导演组说一声,顺路也捎上她,只可惜这几天病痛缠身,一时之间把这个给忘记了。
虽然说,沈遥心里惴惴不安,总是担心毛毛心里不舒服,会在背后吐槽她,但是现在,看着毛毛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样子,沈遥心里那一点儿说不出来的小别扭,居然也跟着消失殆尽了。
说到底,跟在程子易身边,自己的脸皮,居然也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厚了,真是个新的发现。
今天一天的工作算不上繁忙,沈遥这一天还算是心情不错,晚上吃盒饭,还没忍住多吃了一盒。
下戏之前,总算是想着跟导演组说了自己的情况,导演也一口答应,一定会捎上她。
只可惜到了晚上,闹闹哄哄一大群人,沈遥还是被遗忘了。
当她收拾完东西,准备去找人群里的导演,顺便蹭车的时候,惊愕的发现,导演组已经走了,她有些愕然,回顾神来,想要去找找,自己的那个化妆车,却发现化妆车也被开走了。
这才是真正的危机。
沈遥虽然也明白,自己真的是很容易被人忽略吗,被人遗忘,但是真的这个时候,心里还是会有点儿说不上来的难过。
而且在这个时候,被人遗忘,也是说不上来的重大危机。
沈遥正在犹豫踌躇着,要不要给导演组打电话,让他们的车回来接一下自己,还没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她看到了程子易。
很多时候,程子易就像是什么神奇的小超人一样,总是能够给沈遥带来惊喜和安慰。
程子易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沈遥的尴尬一般,十分热情地打着招呼,问道:“瑶姐,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怎么还不走嘛,我都等你好半天了。”
其实程子易可能并非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沈遥在这个时候,也是无端感激程子易的,还好,他这样说了,自己也就没有那么尴尬了。
如果不是程子易,今天会是什么样子,她根本不愿意去假设,因为一种尴尬,是想一想,就觉得浑身都难受的,正如她不愿意去思考,为什么,自己会被众人都遗忘。
沈遥勉强的笑了笑,说道:“我刚才……嗯,口红找不到了,我去找口红了。”
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理由,沈遥说出来的时候,都有种羞愤欲死的感觉。
她向来是个不太会撒谎的人,哪怕是说个善意的谎言,也一定会被人误解,然后被人嘲讽,这样想来,只觉得自己还是真的蛮可怜的。
程子易理智的没有对沈遥的这个说法,产生什么不应该产生的疑问,他只是笑了笑,问道:“找到了吗?如果没找到,我们明天再找吧,时间已经不早了,还是先回去休息。”
沈遥愣愣地跟着点点头,答应道:“啊……好的好的,我们……我们先回去吧。”
毛毛跟在后面,在黑夜中,沈遥没有看清楚她的神情是什么样的,但是沈遥知道,一定是不怎么很好看就对了。
沈遥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程子易这个救命稻草,只想赶紧抓住,也没有精力和心情去管毛毛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到了三星级宾馆的大厅的时候,大厅的钟表,刚刚想过了第十二下,沈遥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她强行撑着,跟程子易和毛毛道了别,然后有些迷迷糊糊的回了房间。
沈遥想着赶紧洗一把脸,然后去床上躺着,还没来得及,就有人打来了电话。
——是她妈妈。
沈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听筒那边的声音一传过来,沈遥就有种想要挂掉电话的冲动。
“你干什么呢,给我转五千块钱过来,我没钱了。”
对面是嘈杂的声音,如果没出什么意外,她那位好妈妈又在忙着通宵打麻将了。
沈遥有些不满,冷声说道:“你当我是你的提款机嘛?”
“快点儿的!”
“为人父母不用考试,这可真是悲哀。”
“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我这些年好吃好喝供着你上了大学,现在给你要点儿钱,你还推三阻四,我怎么有你这种不孝女?”
沈遥气的想要跟那个已经不讲道理的人吵一架,但是那个人,偏偏是她妈妈。
“你关心过我嘛?你在意你的女儿在外面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嘛?你知道我昨天高烧到三十九度,还要带病工作嘛?你什么都不在意。”
对面罕见的停顿了一下子,就在沈遥以为对面那个女人,总算是位数不过的时候,有些良心难安的时候,那个人说道:“你现在不是没事儿了嘛?能在这里这么中气十足给我吵架,赶紧把钱给我打过来。”
沈遥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是她想多了,怎么可能呢,她的妈妈,怎么可能会有良心发现的这一天呢?
是啊,怎么会有这一天呢。
一次次失望之后,还不够吗?
沈遥手指颤抖着,打开赚钱页面,把五千块钱给她转了过去。
她并非什么软弱,只是她的工作性质,她怕那个女人,会为了什么,来给她闹到腥风血雨,让她彻底丢尽脸面。
本来生活对她而言,已经是足够艰难困苦了,何必再感受更高一次的痛苦呢。
能用金钱解决的事情,到底都不算是什么大事情罢了。
对一个正常的家庭来说,父母亲情意味着什么呢?
是一个人外出打拼的全部信心,和永远坚定的大后方补给阵地,还是提之忘言,思之难安呢?沈遥她所看过的亲子之间,其实难有惊涛骇浪,情意大多像暗涌般深埋不露,矛盾冲突往往坚硬又圆钝,纷繁纷沓,难以消磨。
性别差异与观念差异交融得成的母与子,母与女,复杂缄默而不易描述。
极容易陷入冲突不可解,却又因为更多的外界因素,而导致在关系之上要再加一个根号,更难解些。
沈遥不太愿意去批判什么,毕竟她自己也并非是毫无问题的,如果真的有一天,她要为人父母,说不定,也是自己的子女心中,十分不堪言说的存在。
像她这样的人,也是不配称为母亲的。
她前几十年的生活,已经让她变得彻底悲观。
沈遥读过《围城》,在他们z大的图书馆里面。
里头有这么一句,她记了很久。
钱钟书先生说,“流言这东西,比流感蔓延的速度更快,比流星所蕴含的能量更巨大,比流氓更具有恶意,比流产更能让人心力憔悴。”
再想起时,沈遥几乎怔了。
她第一次真切意识到,“语言与文字是触人于无形的,是可以直指人心的”,这样的事情的时候,是她十几岁的时候,她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一场校园冷暴力之中,很快成为众矢之的。
于他人言,这是句鞭辟入里的醒世箴言;于沈遥,这是她切肤之痛。
明明无罪之有,迅疾之间,被添油加醋事情,还是在校园里飞速传播,变得人尽皆知。
沈遥成了人们口里,那个被轻蔑提起的谈资笑话,漫天地嗡嗡作响。
班主任们,冷眼看着,不置一词;同学们,视她为洪水猛兽,不敢靠近。
不等沈遥说出个子午寅卯,不等她做出什么边界,便都不肯听沈遥,做任何解释地都给她判了重刑。
徒留沈遥一个人,成了众矢之的。就这样的生活经历,她怎么可能说得出什么,她愿意积极乐观地生活下去?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最能把你厌到肺腑,狠狠朝心口上捅刀子的那个人,还得是你最亲最爱、你自以为会抱着你、安慰你、告诉你不怕、一切都有她在的亲妈。
她的亲妈只会说,“你真恶心,看看你,给我丢了多么大的人啊。”
这就是现实。
这才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