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阳城城郊的一处略破陋的寺庙中,梵音阵阵,佛香袅袅,行过游廊,穿过拱门,在庙宇最深处的一处禅房中,一阵有节奏的敲木鱼的声音传来。
一个一身海青色僧衣的女子盘坐在蒲团之上,她放下犍稚,双手合十。
“你来了,”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那是一双狭长的凤眸,眼尾微微上挑,微嘟的两颊使得那略高的颧骨看起来也并不突兀,而高挺的鼻梁和微薄的唇瓣,为她添了些生人勿近的冷感。
但对面那做男儿打扮的青衣女子却是完全不同,巴掌小脸,五官小巧,惹人喜爱得紧。
青衣女子名唤罗裳,武功高强的女杀手,脾气却古怪,从来不是雇主挑选她,而是她来挑雇主,譬如三年前,她就挑选了顾笙,每年十万两,她便可为她杀任何人。
“顾笙,”罗裳“啪”的一声撑开骨扇,轻摇,道:“每回我来你都在敲木鱼,能不能做点儿有新意的事儿,譬如吃肉喝酒啊?”罗裳两三步蹿到顾笙面前来,冲她挑了挑眉。
“我虽带发修行,也算得是佛门中人,吃肉喝酒这等事,是断断不能做的,”顾笙已经站起身来,淡淡一瞥,便瞥见了她挂在腰间的酒壶。
“得了吧,”罗裳转身,潇洒地摆了摆手,坐到顾笙对面屋里唯一的一把老旧的椅子上,扯下酒壶来灌了一口酒,才道:“你不过做做样子罢了,修行了五年,你看你,”罗裳故意向前探了探身子,盯着她褐色的双眸,道:“眼中戾气不消反增,还每三个月就传信与我,问我赵宁安究竟死没死,你说你,哪有佛门中人的样子!”
顾笙轻笑一声,不置一词。
五年前叶笙死后重生于一个13岁女子身上,这女子乃是京都顾家嫡女,因测算八字与父不和,恐扰乱家宅,于是一岁上便被送至这偏隅,带发修行,已经数年。
在这寺院中其实并无人教管于她,所以这五年间,她才能凭借以前的经商手段,在阳城这小地方开得七八间酒馆,三五家酒楼,付得起罗裳这十万两一年的佣金。
“喂,顾笙,你为何不问我赵宁安的死活?”罗裳的酒喝到第八口,见顾笙非但没有开口,反而有再敲一遍木鱼的架势,不禁主动问道。
“我在等你说,”顾笙淡淡道。
“你是吃准了我会主动说的罢?哼,不过我还真给你带来了好消息,”罗裳突然正了神色,合上扇子,道:“一年前赵宁安中的蝴蝶蛊,近日发得愈加频繁了,据说三月后找不到解药便可能…。。”罗裳做了个伸舌头翻白眼的表情。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小子居然找到了解毒药方,如今就差一味地皇菇,只不过那味药在南疆古域,十年才生一朵,据说这一次他要亲自去那儿寻药,不过那都是据说啦,我探听得他其实是要让自己的兄长前去为他取药的,嘿嘿。”
蝴蝶蛊是一种南疆来的毒,据说无药可解,是当初罗裳三次偷袭不成,不得不给他下的药,这本是无色无味,服下立死的一种毒,不曾想这赵宁安竟硬生生地挨了一年,可见他手下医者能人众多,如此,哪怕他能找到解药,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若我让你去南疆阻止他们寻药,你可愿意?”顾笙问。
“哇,不是吧,顾笙,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啊,那个鬼地方不是我这种弱女子能去的啦!”
顾笙很想给她一个白眼,但她心里也明白,南疆诡异,哪怕武功高强也无济于事。
“二十万两,去不去?”
“顾笙,在你眼中,我是那么贪财的人吗?”
“三十万两?”这是顾笙全部的家当了。
“嘿嘿,成交,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要你随我一同去!”罗裳向她抛了个媚眼,坏笑道。
顾笙低头思忖了片刻,郑重应道:“好,我这便收拾东西,三日后启程。”
“好嘞!等你哦!”罗裳重新撑开扇子轻摇着,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院子。
顾笙不由微微一笑,在寺院的日子无聊至极,若不是还有罗裳这样活泼机灵的人儿一年会来探她两次,同她说说话,她恐怕当真要修炼成仙,不食人间烟火了。
她很庆幸,在三年前的那个雷雨夜将一身伤痕的罗裳拖回了寺院,才得这样一个倾心交付的朋友,这是五年来,被仇恨日日啃噬的心尝到的唯一一丝甘甜。
时间让尖锐的东西更加尖锐,佛法也只是让她更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内心,她将不会再做冲动之事,而是耐心等待,穷其一生也要让那个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