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浅浅一笑，道：“家中事务繁杂，全赖母亲张罗，我回来又不是什么大事，母亲一时忘了也没什么的。”
老太太轻拍了拍顾笙的手，赞道：“还是你懂事儿。”
顾笙的继母李氏只好赔笑，她跟在老太太后头，望着顾笙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本以为顾笙从小在那破寺庙长大，要么畏畏缩缩要么就是整天阿弥陀佛的，怎么的今日一看倒出落得亭亭玉立，颇有大家风范呢？便是拉出自家女儿怜月出来，至多也能算是不相上下。
几人穿过游廊往后院去，这园子颇大，庭花满阶，落叶一地，房舍鳞次栉比，同当年的叶府大小也不相上下。
顾家老太太一面同她介绍着各处的院子，一面拉着她的手问她喜欢什么，待会儿让人去置办，走过一个甬道时，迎面恰好走过来两人。
为首那个身穿一件天青色绣红梅长棉衣，身量窈窕，一双杏眼同顾笙的简直是一模一样，只不过这鼻梁过分陡峭凌厉，下巴也比顾笙要尖细得多，是那小家碧玉的长相。而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则生得敦厚些，眼大鼻粗，肤色却更白，那嫩黄色襦裙，穿在身上显得窄小，肚子上的肉都显出来了。
“怜月，怜香，还不快向你们阿姐行礼？”顾老太太道，声音沙哑得像是喉咙里堵了一口痰。
“怜香见过阿姐，”那长得敦厚些的脸上已经展开了笑，朝顾笙微微蹲身。
顾笙也微微蹲身回礼，一双眼盯着另外一个。
怜月却是假作没听见，把玩起自己那涂了蔻丹的指甲，闲闲地道：“我不知道什么阿姐，这人我没见过。”
“你！”老太太张口便要骂，怜月却是转身就走，一点儿也没给老太太面子，怜香却是一副手足无措的张皇模样，赶忙告罪，随着怜月去了。
“好好管教女儿！都到了出阁的年纪了，怎的还是这样不知礼数？”老太太微微侧头，语气不善。
李氏赶忙欠身说回去必定好好罚她，其实心里却想着，顾笙本就不是这顾家宅院里的人，算不得怜月的阿姐，有什么礼可行的，况且此次让她回来，也就是过来挡个灾，可不是要请她回来当大小姐的。
几人又在这园子里转了许久，顾家老太太身子不好，这便先回她的春暖阁去了，接着，李氏将顾笙带到了她的院子——倚梅院。
这处院落在最偏僻的东北角上，收拾得倒也齐整，只是走进院子去时仍能闻见一股子泥土的腥味儿，打开木门走进倚梅轩，拔步床，长条几，檀香桌案，还有一个朱红色的柜子，看样子都是新的。
“笙儿啊，这儿今后就是你的院子了，待会儿我会派几个伶俐的丫头过来帮你收拾东西，伺候你，若是短了什么或是有什么想要的，你只管告诉我，我给你置办，”李氏微笑着拉着她的手，一双眼笑起来时便会不由自主上挑，显得很是精明。
顾笙微微颔首，答道：“多谢母亲。”
站在李氏身后的罗裳却是故意做呕吐状，顾笙给了她一个严厉的眼神，她这才低着头老实站着了。
待到你李氏一走，两人都长出一口气。罗裳直接往床上一躺，捧着一床大红色绣海棠缎被蹭了蹭，道：“这被子也就这样罢，不过到底比那寺庙里的好些。”
“外头的杂草应当是这几日才除的，几块黄色地皮都翻起来了，这府里到处都栽了花儿，唯独这院子没有，而且我一进来就闻见这儿一股霉味儿，不用说，这是个荒废的园子，最近才翻修，”顾笙面无表情地说着，侧身坐在紫檀木椅上，将那盛着一只蛊虫的瓦罐放下。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罗裳猛地坐了起来，一手叉腰，疑惑地望着顾笙，道：“既然知道那你方才还跟那个什么什么娘亲你来我往的笑，为什么呀，假不假呀！”
顾笙轻笑一声，道：“咱们住在人家的屋子里，自然得给人家陪笑脸了，既然她们都不嫌假，我又作什么真呢？”
“所以呀！”罗裳站起来，走到顾笙身边，轻拍她的肩，道：“与其在这儿看脸色，不如住到酒楼里去，犯得着这样真真假假猜谜似的么？不过……”罗裳眼珠子一溜，也拉了张椅子来坐下，道：“这明明也是你的家，说什么住在人家的屋子里，这就是你的屋子！”
顾笙只是笑，道：“这不是我的屋子，她们之所以请我回来，必定是我对她们有什么用处，罗裳，今儿晚上我得劳烦你去听听墙根了。”
“小事儿！”罗裳站起身来，拎起茶壶自斟了一杯。
入夜，李氏许诺的几个伺候人的丫鬟并没有过来倚梅院。罗裳则是施展轻功潜到了李氏的院里，落在一棵梧桐上，望着那床上显出来的两个人影子，静静地等。
李氏让丫鬟鸣翠给自己卸下钗环，放下一头乌发，又盥了手，这才坐到床沿边上，问鸣翠道：“明日拨四个丫头到倚梅轩去。”
“夫人，鸣翠觉着两个就够了，现下人手正不够用呢！”
“也是，那便两个罢，也不能把人亏待了，毕竟她今后是要做尚书夫人的，若是慢待了她，以后给我穿小鞋，我可受不住。”
外头的罗裳听见“尚书”二字尤其敏感，脑子里自然就想到了赵无忧，他就是户部尚书。
“夫人，说句逾越的话，奴婢觉着让二小姐嫁过去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是个尚书夫人呢！”
李氏斜了她一眼，道：“那样一个残废，怜月嫁过去，今后还不知要怎样呢！听说他人也残暴得很，这样的人，便是权势再高也做不得夫君！唉，也怪这老爷，好端端地要用咱们怜月去巴结他，若不是这样，也不必将那扫把星接回来了。”
“要不然怜香小姐也成啊，至少不能让那大小姐一个外面回来的捡了便宜。”
李氏轻嗤了一声，道：“你瞧瞧怜香那个相貌，便是她想去巴结，人家也看不上啊！”
外头站在树上的罗裳却是听得热汗直流。尚书？残废，除了赵宁安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