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没有月亮，夜空中漆黑一片，顾笙抱着那瓦罐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望着那几株叶子都掉光了的梧桐树出神，她想起来白日里看见的赵家两兄弟，心里一阵一阵打着颤。
她恨他们，两个都恨！
她低头瞧了瞧那瓦罐，恨不得现在便将这里头的蛊虫挑出来弄死，这样赵无忧便必死无疑，可是她又不能。她此次回来，没有一人可以帮她，但是只要手中有这蛊虫，那赵无忧便能为她所用，这个人，原本就与赵家有血海深仇，所以她与他，不该是敌人，该是朋友。
但是当日之耻却折磨着她，她于是立即拉开塞子，用一根竹篾拨动里头的蛊虫……
远在赵府中，正躺在床上的赵无忧从梦中惊醒，捂着胸口在床上好一顿翻滚，每抽痛一下，他脑子里便想起当日的画面一次，直至最后终于疼得受不住了，抱着一床被子闷哼。
他想，那女子可真是狠毒啊！自己好歹算救了她，她竟然远在千里之外也不放过他。
一阵哗啦啦树叶被北风吹动的声音，像是有一串女子的低吟，拉回顾笙的神思，这时她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竹篾，心里也畅快多了。
“顾笙！”罗裳推开院门，快跑进来。
“怎么，你怎么一脑门子的汗？”顾笙赶忙掏出自己的手帕子递给她。
罗裳坐在她对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快说！”顾笙催促。
“顾笙，咱们还是走吧，这地方待不下去，她们之所以接你回来，就是为了让你代替刚才的那个怜月，嫁给赵无忧，”罗裳伸出手去，试图拉住顾笙的手，顾笙却是猛地站了起来，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是炸开了，那些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顾笙，”罗裳见她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忙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咱们现在就走，管他什么怜月怜香的，你若真嫁过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你跟他可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啊！”
顾笙蹙着眉头，前后踱起了步子。
她当然不会嫁给他，但是，留下来的话她会有更多机会接近他，并杀了他！
“罗裳，”顾笙猛地回过头来，目光坚定，道：“我要留下来，留下来，我才能杀了他！”
“顾笙，万一你杀不了他，反而真的嫁给了他呢？顾笙，咱们走吧，从长计议，赵宁安这个人太狡猾了，他不会信任任何人，即使是靠近了他，也不一定就能杀得了他的。”
顾笙不置可否，只是道：“既然你不愿待在这儿，那明日咱们便去买下个酒楼，在靳都安身立命！”
罗裳自然答应。
次日，罗裳和顾笙坐顾府的马车出了府，往华阴道上去了，顾笙撩开帘帷，往外探头，见着了那牌匾上书着的三个鎏金大字——鸣鸿轩，吩咐道：“便在这儿停罢。”
两人下来马车，通达的华阴道上，行人如织，十几辆华贵的马车就停在鸣鸿轩旁侧的巷子里。
顾笙随人流走入鸣鸿轩，立即有个清秀的小酒倌上前，哈着腰问：“二位客官，您要点什么酒？”
“你们这儿每一样酒，都上一壶！”顾笙道。
“好嘞，客官请上楼上雅间，酒马上就到！”
罗裳瞪大眼睛望着她，不解道：“你不是宁死都不肯喝一口酒的么？怎么今儿要破戒了？”
“入乡随俗，到了酒馆不喝酒，那成什么了，而且我如今已经是顾家大小姐了，不再是那华阳寺的尼姑。”
罗裳掏了掏耳朵，大笑道：“你再说一遍，我怕我是听岔了！”
顾笙白了她一眼，领着她一同上了二楼雅间。
这北方的雅间总是暖意融融的，一进门顾笙便见两个铜狮子炭盆里烧得通红的炭火，还有那八仙桌上正在温的酒水，不由得点了点头。这雅间宽敞，一面美人屏风隔出个小间，那小间里有罗汉榻和长条几，若是客人想要小憩一番，倒很是方便。
罗裳四处看看，不住点着头，道：“顾笙，这京城的酒楼同咱们阳城的倒是很不一样，咱们那酒馆，同这一比，似乎简陋许多啊！”
顾笙在那檀木椅上落座下来，斟了一杯酒，递给一旁坐着的，还在四处看的罗裳道：“所以咱们要在这儿开酒楼，这雅间的布置上确是要学上一学。”
顾笙也没想到这鸣鸿轩过到赵宁安名下，竟然被他管得这样好，至少从楼下的客人来看，不少反增，而且，这酒楼布置得也很是舒心，较之前在叶家手上时，确实要好上许多。
“呸呸呸，”罗裳才抿了一口酒，便紧拧着眉头，吐在痰盂了，她道：“这酒楼可真不经夸，这第一口就咽不下去。”
顾笙这便也抿了一口，闭上眼，任由那酒香在口中蔓延，最后咽下，道：“酒性过烈，如刀子入口，相当冲，你大约是没品惯。”
其实顾笙还有些话没说出来，这酒虽然烈，却没有后劲，只是一味的烈，并无醇香，只能算得是一般酒水，这样的酒能吸引来楼下那么多客人，她是不信的。
她以为仅仅只是这一种酒口味一般，然而待到那小二将这酒楼的二十几种酒都端上桌来，她每一样都细细尝过一遍时，却是觉着更奇怪了。
“顾笙，我虽不大懂得品酒，却也好歹喝过十几年，我看这酒，就是平常小酒馆里的中等酒，压根不配放在这京城第一酒楼里头，我看这酒楼却是徒有其表，不过你想想，京城第一酒楼的酒都不过如此，可见其他酒楼里的酒是什么糟烂了！”
“那你觉着咱们在阳城的酒放在这儿……”
“那必定大卖！”罗裳拍了拍胸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顾笙不置可否，推开门走出雅间，往楼下一望，座无虚席，她愈加不明白，是什么留住了这么多客人。
她付了酒钱这便领着罗裳下楼往鸣鸿轩对面的天香楼去了。
当年叶家仍在时，这天香楼是鸣鸿轩最大的对手，可是她现下过去一看，那匾额上竟书“天香茶楼”四字。待她再走进去，里头只有三两个客人，甚至根本没有小二，只有个掌柜的蔫蔫地站在柜台前，并不热情地招呼了二人一声：“二位客官是要喝什么茶？”
“我们不喝茶，我们要盘下您的店，”顾笙半点弯都没拐，直接说明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