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才还昏昏欲睡的掌柜的突然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顾笙和罗裳一眼,赶忙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二位客官还请到二楼雅间里细聊,”说罢他竟将那两三个客人都打发出去,关上门,上了二楼。
“顾笙,你这是要直接在人家对面打擂台啊!虽说咱们的酒比鸣鸿轩的好,可是一来就这样,是否不大妥当,”罗裳上楼一面压着声音在顾笙耳边低语。
顾笙一手微提着裙子,一手扶着扶手,款款往楼上走,看着不过这京城里头一个普通的大家闺秀,然而她说出的话却是一般男儿都说不出的,她望着这屋顶横梁,道:“要做就做最大的,与赵宁安交手,从来只有一次机会,速战速决才是最大的诀窍!”
罗裳不由得对她竖起一个大拇指,道:“幸好你不会武功,顾笙,不然我觉着你必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杀手。”
二人说着说着都大笑起来,上了二楼。
现下已是正午时分,并不热烈的阳光洒在这华阴大道上的每一个酒馆茶肆,每一个行人茶客,一切都是这样安详,然而某些事情却在这一次谈话中悄然改变。那些隐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暗流开始汹涌,从天香楼蔓延至整个都城。
那掌柜的整治了几盘小菜上楼,又上了一壶茶,同二人说着这天香楼的变迁。
顾笙这才知道,原来叶家倒台后,靳都整个酒楼市场都由一个把控,包括鸣鸿轩也是这人名下产业。至于其他酒楼,要么被他吞并,要么便像天香楼一般渐渐没落,最后改成茶楼了。
“我听闻曾经这鸣鸿轩是叶家产业,后来叶家落败,便落入了当年的叶家大小姐的夫君赵宁安赵大人手中,那人大约便是他罢,”顾笙故作漫不经心,自斟了一杯茶。
“不不不,”那掌柜的连连摆手,摇着头,那脸上的肥肉便一颤一颤的,他道:“据说当日叶大小姐于成亲之日被匪徒所杀,那匪徒带着叶家产业席卷而去,后来几经辗转,不知就落在谁的手上了。”
顾笙原本正喝着茶,听到这儿不由得呛了几声,笑道:“哦?还有这等事?”
“正是,”掌柜的道。
接着,顾笙便同这掌柜的谈起了买卖酒楼的诸多事宜。
日头渐渐西斜,大约申时时分,赵无忧的马车停在了鸣鸿轩大门口,昂首阔步走入酒楼,那小二立即出来相迎,将他送上二楼最右侧的一个小雅间中,这里正是鸣鸿轩掌柜的同赵无忧谈事的地方。
当初赵宁安得了叶家家产,有一半被他贱卖出去填补亏空,另一半则是交由赵无忧打理。
赵无忧这人虽然酒色财气样样来得,但做起正事来也毫不含糊,为了得到赵宁安更多想信任参与到他的秘事中来,他竟将这酒楼生意做得有声有色,最后几乎垄断整个京城的酒楼市场。
而赵宁安感激他,便将这鸣鸿轩送给了他,也即这靳都的酒楼唯有这一间是赵无忧的,其余近九成的酒楼都在赵宁安名下,然而这鸣鸿轩名义上是赵无忧的,实际却仍在赵宁安的掌控之中。
“这酒仍是不好,还没找到酿酒师傅么?”雅间里传来赵无忧慵懒的声音。
“赵大人,已经找了许多酿酒师傅了,这个是最好的,”掌柜的很是无奈地又斟了另一种梅子酒递给赵无忧。
赵无忧抿了一口,舌头上下搅动了一下,以那银线绣流云纹的广袖一挡,吐在了痰盂中,道:“不好。”
他似乎已失了兴致,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想起了许多事情。他们现下生意之所以好,是因为靳都酒业完全被他们垄断,市面上所有的酒几乎都是一样,由他们供给,但一旦有更好的酒出现,这儿的酒客必定都会涌向别的酒楼,到时他们的生意便会难以为继。
赵无忧走到那窗口去,经妃色绡纱筛过的日光星星点点地落在他身上,将他那清明的眉眼照出暧昧不明的味道。他望着对面的天香楼,突然问:“听说那天香楼上月已经改成了茶楼了,可有派人去查探?”
“正要同您说此事呢,这一月他们并无动向,但是今日,突然有个姑娘上门,说要买下他的酒楼。”
“哦?”赵无忧突然转过身来,笑望着他,道:“竟是个姑娘?”
在他们还没有能力凭美酒独步靳都时,对于新出现的对手,通常是用强力打压下去的。正所谓好男不跟女斗,一听到是姑娘,赵无忧便不忍心下手了,想着这必是哪个初出茅庐不晓事的姑娘家的玩闹,不如私下找她奉劝两句,说不定她便没了开酒楼的心思。
“那姑娘还在天香楼里么?”赵无忧透过绡纱窗望向天香楼那铺满黛青色瓦片的攒尖顶,淡淡问道。
“我瞧他一直大门紧闭,那姑娘进去后便再无人出来过,”掌柜的说。
赵无忧立即转身出了门,“噔噔噔”地走下楼,往对面的天香楼去了。
而顾笙那儿也已经谈妥了,决定明日便带着一万两银票来收酒楼。
“那便明日午时,在下在这儿候着姑娘,也祝姑娘今后生意兴隆,”掌柜的将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二人迎下楼去。
“咚咚咚——”
有人在敲大门。
已经下了楼来的掌柜的道:“今日已打烊,客官若要喝茶,还请往别出去!”他一面说一面往前头去拉门栓。
“掌柜的,我不喝茶,”外头站着的赵无忧道。
顾笙和罗裳二人一听见这声音,皆是一惊,二人互看一眼,顾笙忙拉着罗裳往楼上走,急道:“快走!”
“怎么了?”罗裳万分不解,压着声音在她耳边问道:“上回你不是还说是他救了咱们么,再见一见为何不可?”
顾笙不答她,只管拉着她往楼上去……
那掌柜的见二人如此情形,只当是两个女儿家不想见其他男子,便也就随她们去了。他将门拉开一条缝,上下打量了一眼赵无忧,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于是问道:“客官来此不为喝茶,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