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顾笙往倚梅院里去，北风刮得那一排灯笼嗒嗒的响，它们左右摇晃着，那影子落在灯火通明的廊上，也左右摇晃着。
顾笙往前一看，走廊尽头有一个人迎面走来。
“怜月妹妹？”顾笙驻足，微笑着望着她。
“你别以为有祖母护着你你就可以肆意妄为，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我的一个替身罢了，一个替身，怎么有脸穿我的衣裳，你怎么有脸……”怜月的面孔扭曲着，快步上前，伸手就往她领口扒。
“妹妹请自重，”顾笙猛地捉住了她的手腕子，退后两步，道。她的脸色冷得像冰，加之身上那艳丽的裙装将她衬得更像是个高门贵女，她握着怜月的手腕子，冷冷望着她时，那神色就像是是在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婢子。
怜月也感受到这个差距，心里更不平了，倒不是她有多喜欢这件衣裳，实际上她根本撑不起这衣裳，她就是讨厌另一个人把这件衣裳穿得比自己好看，她就是讨厌！
“我才是这个家的大小姐，你凭什么站在这儿，你凭什么？你现在就给我脱了这衣裳，滚出去，滚出去！”怜月指着顾笙的脑门，恨道。
顾笙握着她的手腕子一拗……
“啊！”怜月发出短促的一声叫，刺破了夜空。
“妹妹的东西我也不稀得要，回去告诉你母亲，以后少拿你的东西来糊弄我，你穿过的，我也看不上，”顾笙说罢，将她往后一推，领着婢子往倚梅院去了……
一回到自己房里，首先就是将那身衣裳换下来，丢给季氏，吩咐她道：“这东西还给夫人，还有，以后夫人再送任何东西来，你通通不要收，若是收了，我这倚梅轩也就容不下你了！”
顾笙坐在案旁，烛火倒映在她眼里，将她那坚定的眼神照得愈发明晰。
季氏同几个婢子唬得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道：“奴婢遵命，小姐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顾笙并不答话，自斟了一杯酒，任凭着她们去了。
待到那季氏托着衣裳去还了，顾笙这才站起身来，左右看了看，突然发现自己一直放在衣柜上头的那盛放蛊虫的坛子不见了，忙问道：“谁动了我的东西？”
花红是个伶俐丫头，见她望着橱顶，立即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便扑通一声跪下，回道：“方才季姑姑擦衣橱时把这东西先往旁边放了，就在衣橱里头。”
“起来，”顾笙让她起身，猛地拉开衣橱门，果然看见正上方放着这个瓦罐，再揭开木塞子，幸好，那蛊虫还在。
顾笙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房里只有这东西你们不能动，以后再犯，我也绝不会留情面！”
“是，是，”两个婢子跪下来，连连称是。
顾笙这便让两人退下，自己坐于案旁，静静看着这瓦罐出神。其实她方才这样说是故意的，她就是要透露给她们这东西对自己有多么重要，若是以后再有人动，那人必定就是李氏派来的，她也就有把人赶出去的借口。
随后，她便立即将这蛊虫用另一个瓦罐装着，走到那院子里，将其放在了一处灌木丛里。
那头季氏将那衣裳还回去了，也将顾笙的话带到。
李氏冷哼一声，歪在那罗汉榻上，道：“她真当她是大小姐呢！既然她撕破脸皮，我也就没必要再装着了，你近来可发现她有什么异样之处？”
“原先随她过来的那叫罗裳的今日没回，还有便是她有个瓦罐子，今儿奴婢借着擦桌椅的空档儿撩开盖子看了，里头竟是一条虫，当时吓得奴婢哟！”
“哼！”一旁坐着的怜月冷哼一声，不住地甩着方才被顾笙拗红了的手腕子，道：“这样的就不该接回来，这些年在外头不知学了些什么歪门邪术呢！”
李氏没再问旁的话，让季氏先回去了。
她坐起身来，一边用酒给怜月擦着手，一边语重心长道：“你呀，也该！”
“哎呦！”怜月疼得叫了一声。
“明明知道她就是回来替你的，你让她打扮得美些，送她两件衣裳怎么了，割了你的肉了？她要是穿着你那件衣裳，明日去见赵宁安必定把他迷得死死的，到时候你就不用嫁过去了，你现在这样一弄，明儿你同她坐一辆马车也尴尬，她又没有好衣裳，万一赵宁安就看上你了怎么办？”
“娘，您可得帮帮我！我不要嫁给那个残废，我也不想让那个笙什么的嫁给他！”怜月抱住李氏，在她怀里撒起了娇。
李氏无奈道：“哪有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呀！你呀！”李氏点了点她的额头。
赵宁安此时却是坐在自己的房中，一双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惨白病态的小腿放在木盆里，他手里拿着顾思远一早递过来的请帖，一下一下地拍着红木案。窗户敞开着，外头的冷风呼呼地刮进来，将屋内那黛绿色的帷幔吹得鼓胀，翻飞。
赵宁安觉着可笑，这个顾思远要借自己做靠山好坐稳他户部主事的位子，没有银子又没有后台，便只有卖女儿了。
赵宁安已经二十有五了，自从失去了叶笙后，他身边没有一个女人，只要一看见女人他就会想起她，他也不娶妻，他觉着这辈子他永远也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甚至他杀了她之后的那些日子，白日里都要关着窗，把屋子封得死死的，不然他心里便怕，夜里更是难以入睡。
现下他终于恢复过来了，难道他还会再一次跌入女人的陷阱中去么？不，不会，他绝不会。
但是明日的约他却仍决定去赴，顾思远虽是个小小主事，但是女儿都送上来了，他总不能这么不留面儿。
他艰难地搬起那萎缩的小腿，用白色的巾子轻轻擦拭，目光触及那腿时，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恨这双腿，这双做摆设的，从来也无法站起来的腿。
这一夜，很快便过去了。次日一早，顾笙换上了她在上京半路上置办的一件月白色绣红梅的袍子，那红梅从裙摆处蔓延至腰间，郁郁葱葱的都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