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着挪着总算是挪到了主帐门口,王莽弯腰掀起帐布,大声通报:“温行温大人到!”
白永安忍着不适,在朱天的搀扶下小步小步的走了进去。
主帐不大,一张显眼的沙盘就放在最中央的位置,左右则分别站着两个男人。
右边那个做书生打扮,留着长须,一双小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亮,这是萧家军新请来的军师杨子夕。
左边的那个身材高大,一身金色的盔甲,肩部处还刻了威风凛凛的虎头,皮肤黝黑,大半的脸都遮在头盔之下。
这就是令赤燕十二部闻风丧胆的萧将军,萧北林。
“原来是温大人到了,”杨子夕忙上前一步行礼,“在下杨子夕,这一路颠簸,大人辛苦了。”
白永安回礼:“辛苦倒也谈不上,只是有些劳累,但能替皇上视察边疆,是我们的福分。”
“我南朝能有个这么为百姓们着想的大人,也是他们的福分。”
萧林北一直没说话,眼神就定在沙盘上没有移开过。
不过是朝廷派来他面前念叨的一只狗罢了,能有什么翻天的本事?
白永安主动行礼道:“见过萧将军。”
萧林北没反应。
“萧将军?”
回答他的还是一片沉默,帐中的气氛渐渐的紧张了起来,烛火摇曳,偶尔还能听到噼啪的火烧声。
朱天刚想出声讨个说法就被白永安瞪了回来,示意他安安分分的站在原地。
最后还是杨子夕先站了出来,“将军,温大人到了,您可以与他商量一下粮草的事情,我就先一步告退了。”
萧北林这下总算是有了点反应,“好,辛苦军师了。”
白永安也摆了摆手让紧紧粘在他身边的朱天跟着一起下去。
这主帐中一时间就只剩下了他妈两个人,虽然还是以沉默为主,气氛却已经缓和了很多。
“温大人一路北上,定然是……辛苦了。”萧北林说完这话自己都笑了起来,谁人不知温行这一路铺张浪费,每到一个地方定要搜刮民脂民膏,扰的天下早就民声怨道了。
白永安如何不知他在笑什么,却也只能强撑道:“比不上将军辛苦,将军在这漠北也待了已经快有五年了吧?”
萧北林立马收了笑意,冷声道:“温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门生活艰苦,将军可曾想过荣归故里,回到都城去享受一番?”
萧北林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个青年,“这是谁的意思?你的?还是……”
“萧将军说笑了,我怎么敢妄加评判您?”白永安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咱家是皇上的口舌,咱家也就只负责传达圣意,其他的,怎么敢乱说。”
萧北林立马就明白了,这人是皇帝身边的人,是皇帝想让他放弃这一座城,回去做他身边的一条狗。
“本将军自少年时就在玉门生活,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回去反而会不自在。再者现在赤燕也不安分,我怎可抛下这座城的百姓不顾呢?”
“相信皇上他肯定能理解我的苦衷,他也希望我能护得这一方黎明百姓的安危!”萧北林说的义正言辞,话里话外都在说再提皇帝若是让他离开玉门,那就是弃百姓于不顾。
白永安柔声道:“玉门缺了将军一个还会有其他人,没甚大碍,可都城却是缺不了将军的。”
萧北林虎目大睁,压低了声音:“敢问大人,是玉门重要,还是都城重要?”
“自然是都城重要,毕竟皇上可高坐宫中。”
“非也!玉门在我心中比都城要重上百倍,重上万倍!”萧北林厉声道,“玉门一破,铁骑南下便可畅通无阻,到那时候,生灵涂炭,南国又怎么保得住?你们怎么就是不明白?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这最后一句话到底是在问面前这个宦官,还是在问那高堂之上的君主,萧北林自己也说不清楚。
白永安当然明白,他比谁都明白,可他说不得啊,他得扮演好这个奸臣。
万般想说的话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句:“萧将军,慎言啊。”
萧北林却不听他的劝,“温大人多虑了,萧某不过是说出了自己心里所想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要慎重的。”
都多少个世界了,还是这么死脑筋。
白永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萧将军心里有数就好,您是我们南国的栋梁之才,自然是功不可没,前途无量的。”
“这些虚话温大人就不用跟我说了,”萧北林打心眼里厌恶这些溜须拍马的阉党,“咱们不如来谈谈军粮一事,温大人,您押送的军粮呢?”
“军粮自然是运到了,只是玉门过于偏僻,行路难,我就先将军粮放在了田力大将军处保管。”
这田力驻军就在离玉门不远处的鸡鸣关,皇上是打算用军粮威胁萧北林撤军,军粮自然就不可能现在就运送到达。
萧北林皱眉,“那何时可以送到我军中?”
白永安仰头笑:“自然是要等到合适的时机了。”
“合适的时机?”萧北林冷笑一声,“那萧某和温大人现在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您还是快些下去休息吧。”
这是在给他下逐客令了,白永安拱手行礼:“那就不打扰萧将军了,咱家告退。”
萧北林看着太监离开的身影,冷笑几声又狠狠摔了桌子上的一方砚台。
这皇帝可真是等不及了,赤燕的铁骑还未攻破玉门,就迫不及待要逼他回京护驾。
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只是可惜了他萧家的大好儿郎,竟是为这样的君主誓死守国门。
萧北林缓缓的握紧了拳头,要他退?绝对不可能!
这玉门背后就是数千万无辜的平民百姓,就是这些将士们的故土,就是这驻守塞外的人最后一点牵挂。
如今情势愈发危机,他又怎么可能抛下这座城不管?
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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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永安出了主帐门便有些腿软,好在朱天立马上前扶住了他,“干爹,你没事吧?怎么了?是不是萧北林他……”
“闭嘴!”白永安呵斥道,“我教过你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该说的话就永远都不要说,你是记不住吗?”
朱天低着头悻悻道:“……是,我记住了……”
白永安努力的控制着步伐的大小,忽的感觉似乎有人正在盯着他看。
有人?
白永安回头扫视了一圈,除了站在主帐门口与守卫说话的杨子夕外,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奇了怪了,莫非……是他精神太紧绷,看错了?
白永安晃了晃脑袋,一步深一步浅的往自己的营帐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