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白永安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个下午,就算是第一个世界被官兵追着砍成了肉沫也没现在那么难受。
隔着一块木板,头顶不停的传来那些脚步声,那些惨叫声,还有小孩子的哭嚎声。
白永安低头祈祷着,乞求这群赤燕人只要钱财不伤人,乞求他认识的那些人都已经找到了一个躲藏的地方,都能逃过这一劫。
他死死的抱着萧北林,努力的从对方的身上汲取零星半点的热气。
忽的,有什么东西从头顶的木板缝隙滑落,最后掉在白永安的脸上。
凉的,湿的,这是什么?
白永安伸手抹掉,鬼使神差的又舔了一下,浓重的铁锈味充斥着他的鼻腔。
啊…是血啊……
白永安突然开始干呕,他不敢动作,不敢发出声音,憋的脸通红,身子抽搐。
在这个院子里滴落下来的血,还会是谁的呢?
萧北林似乎也看见了,他一动不动的盯着那道缝隙,仿佛是要直接刻在心上一般。
头顶上的噪杂声里突然出现了熟悉的声音:“你…你们要干什么?!二妞!二妞!我的孩子啊!”
白永安又一哆嗦,是李嫂子,而且还有二妞……
紧接着是一串赤燕话,白永安听不懂,可萧北林听懂了。
他的肌肉在那一刻完全的紧绷,死死咬着舌尖才没直接站起来把那个木板给踹开。
白永安担心道:“怎么了?现在外头是个什么情况!”
萧北林看着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眼眶红的不行,他咬牙切齿道:“他要…要玩…二妞……”
“什么?!”白永安愣怔在原地,完全不敢想象自己听到了什么:“可…可二妞也才五岁不到啊!”
随即,外头的惨叫声又响了起来:“二妞!二妞!你把孩子还给我!我求求你们了!我给你们跪下磕头了!你们把二妞还给我啊!”
萧北林青筋暴起,他看着白永安,近乎哀求的说:“我…我求求你…你让我上去…你就让我上去吧!我能救他们!我肯定能救他们的!”
他哭的像个孩子一样,因为他知道自己救不了这个村庄,救不了那些无辜的人!
白永安哽住的那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噎的胸口生疼,他使劲将萧北林压在自己怀里,用手捂住男人的耳朵。
“鸿飞,别听,咱们别听,没事的,没事的,一会儿就过去了,马上就结束了,马上……”
萧北林紧紧的抱住身前的这个人,就像是将要溺死的人找到了水面上的一根浮木。
白永安觉得自己像是在被凌迟,看不见,但那些声音就如同一把又一把的尖刀,狠狠的割下他的血肉,让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鸿飞,没事的,我在呢…”明明自己都怕的不行,可白永安依旧固执又笨拙的安慰着萧北林。
“鸿飞,我…我给你唱歌!对!唱歌就听不见了!”
白永安脑子里一片混乱,小声的唱:“黄沙漫,飞雪临,君卧沙场莫问归。”
“十人戍,三人归,三尺青峰弃死生。”
“长夜漫,风萧瑟,故乡远在白云间。”
他顿了顿,“风儿啊,何处是家乡?”
“羌笛驼铃,带我回江南。”
……
窄小的地窖里回荡着他的歌声,白永安唱了一遍又一遍,唱到嗓子干哑,唱到再也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他和萧北林一起,死了又活过来,活着又死了。
•
不知道怎的,白永安和萧北林接连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头顶上已经没有了亮光。
白永安不敢轻举妄动,屏息听了好一会儿,在确定了四周再没有动静后,这才伸手去推那块木板。
出乎意料的,那块原本怎么都推不动的木板,现在被他这么轻轻一推就开了。
白永安惊疑,却听到背后的人说:“应该是封了蜡,这一下午给晒化了。”
白永安点头,伸手扶着萧北林往上爬。
外头果然已经到了夜里,气温骤降,冷风吹起一片片鸡皮疙瘩。
下一秒白永安就看到了地狱。
漫天的星空下是遍地的尸体,星星不停的闪烁,每一颗都好像对应着地上躺着的一具尸体。
白永安僵着脖子转头,地窖旁边的那颗枯木上也挂着一具。
银白色的头发,深蓝色的布料……
是钱婆婆!
白永安不自觉的向前走了几步,却被萧北林一把给拦下了。
再一细细的看,那具尸体已经被人开膛破肚,肠子鲜血顺着树干不停的往下流。
白永安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飘飘然的踩不到一处踏实的地方。
胃中空空如也,他已经吐不出来了。
白永安像是具行尸走肉,扶着萧北林缓缓的往外走,他们两个人走的踉踉跄跄。
血水染红了地上的沙土,凝结成无数个小块,不小心还能踩到一截不知道是谁的断肢。
他们绕着村子走了一圈,没能找到活口,却找到了二妞和李嫂子。
昨天还缠在他们身边的女娃,现在却静静躺在地上,身上,身下全是外鲜血,还有那些无法忽视的伤口。
而李嫂子则趴在一旁,眼睛还瞪着,十个手指头全都扣破了皮,似乎在死的最后一刻,还想救自己的孩子。
最后,他们走到了村头,萧北林看着这个村子,特别小声的说:“白之,我们成亲吧。”
“……嗯。”
于是白永安翻出了那件红嫁衣穿上,和萧北林在村头,向着所有的人拜了天地。
他一面拜,一面在心里说:“007,我要是没完成带萧北林回京城的任务,最后会怎么样?”
萧北林大声喊道:“一拜天地!”
007:“会遭受惩罚,很可能会失去复活的机会。”
“哦。”
“二拜高堂!”
白永安:“完不成就完不成吧,我不打算带萧北林回京城了。”
“夫妻对拜!”
007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宿主,请您慎重考虑,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毕竟复活不是您一直以来的愿望吗?”
白永安趴在地上,“有什么好决定的,赤燕杀了我的亲人,我留下来报仇,有问题吗?”
如果说之前白永安还有顾忌,那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好不容易得到一点亲情,还没来得及珍惜,就又失去了。
除了复仇,他想不到第二种解决的方式。
“礼成!”
萧北林点燃了一根木棍,再用这根木棍将整个村子给点燃了。
熊熊烈火冲天,也将这一天的黎明给烧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