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田力便守诺的将那些粮草全都运了过来,随军而来的还有大量的武器和盔甲。
白永安看着那些几乎算是崭新的军需,兴奋道:“田力真讲义气!如此一来就不用再担心士兵们没有趁手的武器了!”
萧北林揽着他的腰,“是,他们手里的那些老家伙是时候该换换了,咱们没看走眼,田力确实是个好将领。”
当初他之所以会铤而走险的要去鸡鸣关要粮,也是看出了田力其实本质不坏,只是被太多的世俗事所牵扰着。
玉门得到了一次充足的物资补给,人人脸上都带着难得一见的笑意。
就仿佛是他们已经将赤燕给打败了,已经能够衣锦还乡了一样。
萧北林也在笑,可是他的笑意从未到达眼底。
他很清楚,玉门的所处的危险只会一天比一天大,他们谁都逃不过死亡的追捕。
他们能做的,也不过是努力的将这一天往后推,给这个苟延残喘的王朝再续上一天的命。
萧北林再清楚不过,没有朝廷的物资援助,仅凭他们这一股残兵苦苦支撑,城门迟早会被破开,死亡的气息已经很接近了。
而这些事白永安心里也知道,他只是不在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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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萧北林在战场上意外抓到了当初那个屠村的人,他叫阿古柏,是个赤燕的小副官。
白永安没说话,直接将这人栓在马尾巴后头,活活把他拖到了那堆黑色的废墟面前。
等停下来的时候,这人肚子上的皮已经被蹭掉了一层。
萧北林把阿古柏吊在村口的那棵老树上,然后在下面放了一把火。
阿古柏求饶,惨叫,甚至是大小便失禁。
可树下的那两人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他们脸上挂着闲适的笑意,抱在一起激烈的拥吻。
像是要证明给烈火中的村民们看,他们的仇已经报了,而他们俩也已经成为了夫妻。
傍晚,萧北林牵着白永安慢慢的走在大漠上,他们身后,一棵大树上挂着一具干尸,正随风不停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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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朱天和王莽成了亲,白永安和萧北林坐在高堂。
萧北林僵硬的不行,特别是在朱天喊了他一声“干娘!”后,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逗的大伙哈哈傻乐。
那天好不容易赤燕没有再进攻,所有人难得的喝上了一口酒,吃上了一块肉。
即使当年的弟兄们都已经死了大半,可是他们依旧笑的开心,依旧在篝火旁醉醺醺的唱起那首无比悲壮的歌。
他们最终等来了红似火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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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玉门彻底和朝廷断了书信往来,成了孤城。
除夕夜晚上,萧北林抱着白永安一夜无眠,絮絮叨叨的说着他小时候的记忆。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似乎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第二日韩公子和谭员外便来了,铁矿场早就没了工人,商贸的道路也被切断了,可他们却不是来辞行的,而是带着自己家人们来入伍。
谭员外送来了两个儿子,韩公子则送来了三个。
谭员外不服气,嚷嚷了半天连自己也给加上了。
韩公子自然不甘示弱,便也一同进了兵营。
白永安看着他俩斗嘴的模样,忍不住和萧北林一同笑出了声。
一周后,谭家灭门。
翌日,韩家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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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王莽死了。
玉门城里早就没了粮食,所有人都是依靠打猎加上雪水填饱肚子。
那天,王莽带队出去找吃的,不想半路遇上了一大群赤燕兵,逃是逃回来了,可他的腰部以下却都被砍断了。
朱天跪在他的身边,没哭,只是定定的看着他艰难的喘息。
男人的盖着毛毯,遮住了血肉模糊的下肢,血流的满地都是。
王莽费劲的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小声道:“媳…媳妇儿…不…哭……想带…带你…回…江南……”
朱天立马就想起来这人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那也是一个傍晚。
王莽:“媳妇儿!等边关不打仗了,我就带你回江南!”
朱天无所谓:“带我回去干嘛?”
王莽笑道:“都是我媳妇儿了!还能干啥?带你回去给爹娘看看呗!”
朱天嗔道:“胡说八道!不理你了!”
王莽便大笑着伸手过来抓他。
像梦一样。
王莽每说一个字就呕出一口血,眼里全是眷恋和不舍。
手缓缓的滑落,王莽转头看向营帐外高悬的“萧”字旗。
萧北林会意,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我知道。”
王莽涌出眼泪,张嘴想说什么,可最后却还是不甘的闭上了双眼。
“羌笛杨柳,带我回江南。”
不知道他有没有魂归故里。
低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白永安站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朱天俯身最后一次吻在王莽冰凉的唇上,没有眼泪,没有哭泣,他平静不像话。
只是在那天之后,玉门的战场上总是能看到一个冲在最前头的年轻战士,他的身上总是穿着一套过于宽大的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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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的除夕,玉门城破。
主将萧北林连同剩下的不到一万士兵,尽数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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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永安再一次和他永恒的爱人一道,拥抱了死亡。
可这次没有熟悉的白色空间,也没有007,只剩下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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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报!警报!实验体脑电波紊乱,即将苏醒!”熟悉的机械音又出现在那个黑暗的房间中。
坐着的男子不慌不忙的摁下了几个按钮,吩咐道:“立马解除他们连接的脑电波,然后一切都按照计划来。”
“是,脑电波已经成功解除,精神病院的车也已经在楼下等候了。”
男人摸了摸下巴,“那还等什么?直接把他送过去呗!”
反正那人已经醒了,也不会有记忆,这个低贱的实验体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送的越远越好。
男人简直为自己机智点个赞。
机械音回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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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永安醒了,他坐在一间被锁死的病房之中,仰头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刚那个医生说什么来着?
说他有非常严重的幻想症,而且他在这家精神病院已经将近住了三年了。
近期他的症状已经在慢慢康复,所以他才能从那个虚假的世界里脱离开。
所以……
他的死,007,白色空间……
这一切都是臆想出来的?
白永安转头看向窗子,外头正在下着暴雨,豆大的雨滴形成的了一层雨幕,什么都看不清。
那他的爱人呢?
那个人……也是他幻想出来的?
所以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
没人会爱他,他的付出,他的替死,到底也不过是一场大脑的“游戏”罢了。
没什么意义。
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第一声哭泣来的特别晚,也特别小声。
白永安彻底被这个想法击垮了,他耷拉着脑袋,缩在被子里,哭的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