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是已经到了绝处，若再不能尽快的拿到军粮，这剩下的六七万人，不是抗敌而死，就是要被活活的饿死。
白永安斟酌道：“既然已经到了这般田地，要退吗？”
萧北林：“退？退到哪里去？难不成让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们当在前面？”
他看着桌子上的地图，低声道：“再说了，我手下的兵没一个会愿意退的，他们身后就是家乡，就是许久不见的亲人，退一步，都会让战火烧到那些人身边的可能性加大一分。”
“他们死都不会愿意的。”
帐外积雪从树枝上掉落，啪叽啪叽，就好像是倒计时一般，计算着这场战争什么时候才会真的结束。
白永安伸手帮他拉好了衣服，“那让探子再出去找找野味吧，我记得不是有个叫猴子的小子嘛，他昨天还抓了两只野兔回来，看着人也机灵，就让他带……”
“死了。”
白永安手下的动作一顿，就听得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凌晨赤燕有一波偷袭，这次是打的是南门，那小子……那小子就在上头……”
“真他娘的巧了……”
白永安微张着嘴，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他记忆里的猴子是个又瘦又矮的少年，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天天跟在一堆比他大的士兵后头转悠。
昨天打到的野兔，好像还拿了一只过来给他。
怎么昨天才见过面的人，今日…就没了呢？
萧北林轻轻的握上白永安的手，“都是命，他该葬在这片大漠里。”
这就是战争。白永安盯着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突然就冒出来了一个念头。
他想直接把萧北林绑回京城，让男人离这些刀光剑影远远的。
他不过是一个来自异世的过客，南国亡不亡，赤燕灭不灭的，他一点儿都不在乎。
朝代更替，适者生存本来就是常态，白永安唯一在乎的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白永安叹了口气，他要是真的这么做了，萧北林肯定会先杀了他，再跑回大漠自我了结。
•
入夜，赤燕的进攻终于听了下来，玉门也总算是能喘口气歇息片刻。
王莽指挥着将剩下的士兵将尸体全都抬到了校场上，以便于让军需官来做登记。
校场上摆满了尸身，白永安忍着恶心，坚持站在萧北林身边。
“哎！这具是谁的？头都没有了，你们都过来认认！”捧着本子的军需官站在一具无头男尸前喊道。
旁边的几个士兵立马就围了上去，其中最小的那个才看了一眼就哭了出来。
“是……是俺哥！他…他腰上还有俺嫂子给栓的平安扣…哥啊！你咋也不睁眼再看看我呀？我是二狗啊！”
少年抱着哥哥的尸骸泣不成声，随后，更多的哭声涌了出来。
来领尸的，活着的，死了的，全都混杂在一起，哭声堆聚在一起，随风越飘越远。
到最后，校场上就剩下了一堆没人认领的尸身，萧北林一抬手，便有人搬来干草枯枝，放在旁边围成好大的一个圈。
士兵们人手一根火把，低头看向那已经永远沉睡了的战友。
萧北林却将手里的火把递给了白永安，随即大声喊道：“弟兄们！一路走好！”
众士兵跟着喊叫起来：“好走！好走！好走！”
萧北林手里端着酒碗，自己喝上一口，又将剩下的全部抛洒到空中，“送兄弟们最后一程！”
“是！”数百根火把被高高的抛起，最后掉落在那些枯木上，熊熊火焰冲天，将校场全然变成了一个巨型的篝火。
白永安轻轻的将手中的火把放在一个少年的身上，那是猴子，他找了好久才找着的。
“黄沙漫，飞雪临，君卧沙场莫问归！”王莽突然低声唱道，雄壮悲凉的曲调让人忍不住落泪。
萧北林抬眼，接道：“十人戍，三人归，三尺青峰弃死生！”
众将士也在这时跟着低声合道：“喔！十人戍，三人归，三尺青峰弃死生！”
“长夜漫，风萧瑟，故乡远在白云间。”
“风儿啊，何处是家乡？”
歌声和着火光越烧越旺，久久的回荡在上空不肯离去。
站在一边的朱天忍不住抹了把眼泪，转身扑到王莽的怀里。
王莽揽住他的腰，低声唱道：“羌笛驼铃，陪我归江南……”
闪烁着的火光打在他的脸上，将那些斑斑血迹和伤口照的一览无余。
白永安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黑夜中唯一的光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渐渐的，火终于小了下去，留下一地的灰尘，风扫过，带着他们去了那片大漠的深处。
萧北林望着那片亮起火红色的大漠，他明白，从今天开始，这些剩下的人再也不会畏惧任何一场战斗。
因为在大漠之中，还有那么多人守护着这片天地。
朝阳缓缓的升起，暖意的阳光照射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他们将战斗，不停的战斗，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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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之中的日子是愈发的难过，又挺过了十多天赤燕猛烈的进攻，玉门城彻底的和其他南国的城池失去了联络。
赤燕的军队眼见没能啃下玉门这块硬骨头，便分出兵力先攻打周边其他的城池。
那些软弱的守城官一看见赤燕的旗帜便吓的屁滚尿流，纷纷打开城门投降。
于是赤燕就这样不断的蚕食着玉门附近的土地，到现在为止，也就剩下田力将军所在鸡鸣关还没遭遇到战火的波及。
萧北林看着军中日渐减少的粮草，还有哪些破破烂烂的装备，再也忍不住了，他要把那批理应属于自己的军粮要回来！
可撒出去了大把大把的探子，却没一个人能回来。
玉门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城。
断粮的危机感萦绕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却又没一个人提出来或是要做逃兵，所有人都做了必死的决心。
包括白永安。
为了求的一线生机，萧北林做了一个无比大胆的决定：他要亲自去一趟鸡鸣关，至少得联系上田力，两边联合起来抵抗，说不定还能多坚持个十天半个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