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再回到小区门口时,时间已经快接近午夜12点了。
白永安回头,那一片五光十色的嘈杂商业街已经被他们远远的抛在身后,而前面的楼房则处于一片宁静之中,其中偶有几点橘色的灯光。
整个城像是被活活分割成了两半,各自有各自的活法。
“走,跟哥上楼,去看看大华”王傲杰打了个哈欠,插着兜径直往前走:“也不知道李大爷睡了没。”
这小区叫白龙苑,早几年就修起来了,都是低楼层,一共八楼,没装电梯。
老小区里住的人多,道路两边停满了车,甚至连绿化带都没被放过。
和白永安现实生活中住的城中村出租屋不一样,这里的房子虽然旧了些,但都挺整洁的,路面上基本看不到什么垃圾。
王傲杰仰头去看最里面的那栋楼,七楼的灯还是开着的,白色的窗帘露出了一个角。
“走,701。”
小小的楼道里一片漆黑,王傲杰走在前头拍了拍手,隔了一会儿,头顶上的声控灯才亮了起来。
灯光微弱,水泥地上粘着斑斑点点的污渍,白色的墙上也被人用画满了乱七八糟的图画。
爬了三层,男人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左腿比右腿能承受的力量要小的多。
白永安跟在后头,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扶一把。
又往上爬了一层,王傲杰揉着左边的膝盖大喘了几口,朝着男孩挥挥手:“你往前走,不用等我。”
白永安摇头,“等等等…等你。”
“你走你的!”男人强压着气。
左腿是王傲杰身上不能言说的痛,不光是长时间的疼痛,还有那些曾经刻骨的记忆,都是对他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从警校的天之骄子到看大门的瘸腿保安,没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男人的固执白永安是领教过的,只好越过他往前走,不时放慢脚步照顾身后人的膝盖头。
白永安想,找个时间得去陪他去医院看看,别到老了还留下些病症来。
他们爬上七楼,发现门是开着的。
里头静悄悄的,客厅打着一盏白色的灯,白永安侧身让王傲杰先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地上铺着一层褐色的木地板,多处开卷起,露出下头灰色的水泥地,对面的墙上还贴着一排照片。
左边的阳台上养了一排的花草,大华就缩在这个小小的阳台上,见着进来了人也没反应,就双眼空空的看着天花板。
王傲杰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身前,什么话都没说先给了他一巴掌。
“啪!”一点力气都没有留,门外的声控灯都跟着亮了起来。
大华偏着头,开裂的嘴角流下了淡淡的血色。
“你…打我?”他看起来既困惑又疲倦,“你,你凭什么打我?”
王傲杰说,“你敢碰糖果,我就敢打你。”
大华眨掉眼角的泪水,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王傲杰,”他扶着旁边的桌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你当自己还是那条缉毒狗啊?你他妈早就脱了那层皮了!你现在就是个小保安,你有个屁的权利?!”
大华伸手点了点他的左胸口: “别忘了,我哥他,早就死了!你,也已经被警队开除了!”
短短的一句话,字字诛心。
“我不计较,你就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吸食了糖果的大华要比往日更加激动,长时间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
王傲杰死死咬着下唇,眼里全是红血丝,身体大幅度的起伏喘个不停。
除了张队留下的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没有一个人敢将他未好的伤疤挑的血肉模糊。
“怎么着?你…你还不服气啊?”大华擦了擦鼻子,“王傲杰,你要是有种,你就该端着枪把那些人给杀个干净,而不是来找我撒气!”
“你没种!所以你才躲在这个小区里看大门!你没种,所以才害死了我哥!”
窗外落下一个惊雷,又开始下雨了。
屋内除了一盏小灯,再没有了其他的光源。
王傲杰抹了一把眼睛,愤怒被深深的愧疚和后悔所替代,大华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他当初的懦弱,如果不是他那一瞬间的犹豫,张队也许就不会……
噩梦,自他而起,却没有任何要结束的预兆。
“你你你…闭闭闭闭…闭嘴!”白永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哪有人一遍又一遍戳人痛处的?
“不不不,不许你你你你…再再再再说说说…他!”
大华完全就没把白永安看在眼里,就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男人。
三年前,他们曾经也这么对峙过,那时的大华哭的满脸都是泪水,不停的问为什么他的哥哥回不来?
王傲杰看着长高了不少的青年,忍不住的想,要是张队还在,该会有多好?他们都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
“大华,不管我的身份是什么,我都会管你,你今天的状态不对,我不跟你纠结这些,我只问你一句话,问完就立马走。”
大华靠在墙边,嗤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大道理给自己开脱呢,问吧,问完就滚!”
“你手里的糖果是谁给你的?”
大华说,“飞哥给的,怎么了?”
“戴飞?”王傲杰皱眉,“那你为什么会在君再来?戴飞的东西,不应该在他的悦来会所吗?”
“你管我!”大华翻了个白眼,见王傲杰死抓着不放,只好接着说:“飞哥在君再来有人,见着人就卖这东西,价格比其他地方要便宜的多。”
戴飞有人在君再来,这种消息黄爷不可能不知道,那他为什么又默许这样的行为存在?黄爷绝对不可能是那种能把钱财拱手相让的人,或许其中是有利益交换?
随着老猫的加入,事情开始变的愈发复杂了。
“问完了吧?问完了就滚!”
王傲杰点头,牵着白永安的手往门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大华,我最后说一遍,你要是敢再碰那东西一次,我就敢直接打断你的腿。”
男人说的极其认真,眼里的狠决不是骗人的。
这是他欠张队的,他得代替那人好好的管教。
“不…不用你管!”大华硬着头皮迎上男人的视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楼道里一片静谧,白永安跟着男人慢慢的下了搂,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天边甚至有些发白。
两人站在楼道口,白永安刚想问要不要等雨小一些再走,身边的男人突然晃了两下,接着猛的跪倒在雨地里。
一片苍凉,两处寂寥。
王傲杰低头咬牙撑着地,泪水混着雨水落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