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羽从背包里掏出几块水果硬糖哄孩子，谢知予早就站在楼顶砌起来的那层刚到成年人膝盖几乎没什么安全作用也就能给半大孩子一点依靠的防护墙旁边，看几眼，然后蹲下铺开纸拿起笔皱着眉开始写写画画。
五层楼的高度，已经能够让普通人站在那里双眼眩晕，可是谢知予却像是在平地上面，十分淡定地写画着。
“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黎羽靠着防护墙坐在谢知予腿边，一边担心着她会不会脚滑摔下去，一边和那个小孩子套近乎。
毕竟这看起来是个在购物大楼里呆了很久的人，一定知道很多信息。
“三狗。”
这······
黎羽愣了愣，连谢知予在纸上勾来画去的笔也停了下来，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孩儿。
这个名字在这片土地上听起来还真是万分熟悉。
通常见于比较落后的农村地区，或者迷信贱名好养的家庭。
不过如果是在县城里听到地话，那大概就是······
谢知予的视线落到了对方的衣服上，之前没有仔细观察，现在看看，这个破烂程度几乎不可能是在几天内变成的。
是个流浪的小乞丐，穿破烂衣服，吃各家各户舍弃的饭长大。
“三狗。”
黎羽停顿了几秒，不怎么习惯这样去称呼其他人，总感觉有些怪怪的，所以他干脆直接问对方，“那我可不可以叫你三儿？”
三狗睁着那双漆黑泛光的眼睛看着黎羽，迷迷瞪瞪地歪头，“哥哥不喜欢我这个名字？”
小孩子总是对别人的喜恶十分敏。感。
黎羽被他问得有些尴尬，刚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就又听到对方说了句话。
“没关系，我其实也不喜欢别人叫我三狗。这是后来一个坏叔叔给我起的，我以前不叫这个，我原来的名字比这个好听多了。”
谢知予和黎羽惊愕地对视一眼，心里瞬间都有些沉重，隐约猜出来了过去在三狗身上发生的事情——
拐走小孩，然后洗脑成乞丐，替人们赚钱。
异常耳熟的流水套路。
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挣到的是学生的钱，而最恶心的，大概就是恶意骗取同情心的钱，而且还要以伤害别的生命作为代价。
谢知予看了看这个小孩，“你多大了？”
三狗一时间说不清楚，于是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十······十二岁？”
到最后用的还是犹豫的语气。
“记不清楚了。”
十二岁的孩子，看起来竟然和八、九岁的差不多大。
不过想想也是，被拐走的孩子过得又能有多好？
四肢健全，还能跑跳蹦跶自己思考就已经不容易了。
黎羽伸出手摸了摸三狗的头，倒是也没有嫌弃他脏，压低声音，尽量使用最温柔活泼的语气和他说话。
“那三儿还记得自己以前叫什么吗？”
三狗摇摇头，“早就不记得了。”
黎羽又揉了揉他的头，没有再说话。
三狗低下头剥开其中一颗水果硬糖外面的玻璃纸，把它含进嘴里，右边腮帮出现一个小小的凸起。
楼顶两大一小的三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身边只有空荡的风声，还有谢知予勾画的时候汁液翻动的声音。
过了很久，三狗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突然和黎羽说了句话。
“大哥哥，如果我告诉你们这栋楼里面有多少怪物，你们会带我走吗？”
谢知予心里一惊，眉毛皱起，“这栋楼里面有感染者？”她接着疑惑地看三狗，“你一个孩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三狗把那颗糖咬碎了咽下去，“之前肚子饿，下去偷吃的，然后就碰到了。”
“不过我跑的快，那些叫感染者的怪物都追不上我。”
说到这里，三狗又有些得意洋洋地笑起来，看起来终于有了点半大孩子的模样。
追不上·······再联想到之前他消失的速度。
异能者啊，这孩子是。
安全区里面异能者占的比重实在不少，二分之一没到但是三分之一肯定有，但是年龄这么小的却也真的没有几个。
“你的异能是什么？”黎羽问他。
却被三狗疑惑地反问了回来，“什么是异能？就是动画片里超人用来打怪兽的那种东西吗？”
“呃······差不多吧。”
黎羽其实也没有什么和小孩子相处的经历，虽然家里有个亲妹妹，但和他的年龄也没有差了几岁，他哄她的日常，就基本是被对方揍一顿。
现在遇到个这么乖的陌生小孩，倒是有点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说话。
这时候，谢知予开口解救了他的窘迫词穷。
“你仔细想想，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比较特殊的地方？”
比如——
黎羽直接伸出手给他看缠绕在自己指尖的风，“比如说你能不能让这样的东西出来？”
三狗好奇地看着那抹青绿灵动的颜色，又看了看自己的那双小脏手，然后懵懂地摇摇头，“不能，我就是跑得特别快，那些怪物都追不上我。”
行了，有结果了。
确实是速度强化异能者。
“大姐姐。”
三狗敏锐得察觉到了他们嘴里的异能是个好东西，而且这个东西他似乎有，所以抬起头，很艰难地想要用还有些稚嫩的词句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我很有用，能做很多事情，而且还能告诉你们很多这里的东西，你们能不能把我带走？”三狗用渴望的眼神注视着谢知予，“坏叔叔经常说，等价交换，用这些东西，能不能换你们带我出去？”
谢知予这才发现，这个孩子眼睛里存在的光芒里，有属于孩童的天真，但同时也有明码标价的社会规则。
纯粹且真实。
“你就不怕我们说话不算话？”
到最后，谢知予也忍不住蹲在了三狗身旁和他说话。
三狗愣愣地反问了一句，“那大哥哥和大姐姐会吗？”
“不会。”谢知予叹了口气，“我们不会。”
“我就知道。”三狗看起来得意洋洋的，“大哥给会给我糖，还愿意摸我的头，大姐姐一看就是个好人，所以你们绝对会答应带我出去。”
“是，我们会带你出去。”
黎羽蹭了蹭略微发酸的鼻子，“楼下还有好多个大哥哥大姐姐，他们也很愿意带你出去。”
“哦——”三狗听完，歪着头问了一句，“那他们很厉害吗？”
“很厉害。”
“那你们是不是就不需要我告诉你们这栋楼里那些怪物的事情了？”
三狗有些失望。
黎羽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就算你没有很多能告诉我们的事情，我们也会带你走的。”
这次的任务和营救被困居民没有关系是一回事，但是碰到了总不能把人就真的这么丢在这里。
更何况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我们一定会带着你出去的。”
————*————
三狗坐在那里，掰着手指头给谢知予和黎羽回忆。
“五楼是看电影和打游戏的地方，怪物有好多个，我去偷爆米花吃的时候碰到了好多次。四楼是卖的是好多种类的吃的，不过我去找东西吃的时候，里面好多都是生的，只有菜能啃一啃。”
三狗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肚子，黎羽把压缩饼干掰了一小块给他，让他慢点吃，不要被噎到。
“三楼和二楼摆着的都是衣服，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不过好像也有几个怪物在那里。一楼卖的东西我都看不懂是什么，但是那里好像没有怪物。”
“那地下负一层的超市呢？”
“没去过。”三狗瞪大了眼，“那里太黑了，没有灯，不敢去。”
谢知予听完点点头，刚想要和他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隐约瞟到了点需要注意的东西。
她猛地转头看向那边，在彻底看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直接吸了一口凉气，被吓到向后倒退了几步。
黎羽愣了愣，跟着站起来向那边看过去，可是以他的视力，只能看清楚那边好像是聚集了乌漆嘛黑的一片，透露出隐约的压迫感。
“姐姐？”
谢知予缓慢地把纸和笔重新铺开放好，这次直接盘腿坐在了防护墙旁边。
“那边都是感染者。”谢知予说话的语气还算冷静，但是却隐约地在颤抖。
黎羽的身体都僵硬了，说话结结巴巴，“那···那么···大的一片都是？”
“对。”谢知予的脸色十分沉重，“还记得方飞昂在车上······哦，对了，那个时候你还在车顶。”
“在路上我们遇到感染者围攻的时候，方飞昂曾经感觉到涵城县似乎有个压迫他到几乎完全不能呼吸的感染者。我刚才对比了下之前看到的地图，然后发现了一个非常大的巧合······”
谢知予抬起头和黎羽对视，笑容苦涩，“感染者扎堆聚集的地方，恰好就是之前我看到的那个感染者在的位置。”
“距离呢？”
“离这里还算远，起码我刚才看的时候，只能隐约看清楚那个感染者的背影。”
谢知予说着，不自觉地做出了和方飞昂相似的动作——单手按紧心脏。
黎羽突然想起来，似乎脑部发生器官变异的异能者，都会或多或少的和精神力扯上点关系。
“姐姐，你感觉到什么了？”
黎羽忍不住放轻了语气，小心翼翼地看向谢知予，连带着旁边坐着的三狗都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过了很久，谢知予才逐渐松开紧攥着衣服的手。
“危险，我感觉到危险。”谢知予和他对视，“很大的危险。”
“这种心慌意乱的灭顶感······”
她苦笑着，眼尾明艳的桃花都暗淡了很多，“真是有点理解方飞昂了。”
黎羽牵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暖着，还时不时揉捏几下。
“已经快到中午了，等会儿下去把情况告诉他们，黄狼和灰熊还有那些带队的士兵肯定知道应该怎么应对现在的事情。”
黎羽说着连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话安慰谢知予。
“我们的任务明天就结束，等皮卡来拉物资我们就能回去安全区了。姐姐别担心，肯定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接着，黎羽突然露出来个毫无阴霾的笑容，“而且，这不是还有我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