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目前通告的消息来看,这会是个时间跨度比较长的任务。”
林尽染耸了耸肩膀,“想想也知道啊。”
她坐在那里,叼着块饼就开始细数,刚说了极具就变得有些愁眉苦脸起来。
“走路的话,从安全区赶往涵城县就要小半天时间,然后顺着开拓出来的那条路走到底又要半天,跟何况还有部分道路不属于上次的任务范围,说不定还要重新探查一遍······所以我们到时候肯定要在涵城县内过夜。”
她把那块饼咬下一块来嚼着,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说不定还不止一夜。”
“那个小型机场的具体位置是在哪里?”
前几次开会的时候,似乎有人无意中提到过,但是间隔时间太久,谢知予也有点记忆不清淅。
“从涵城县出发,东南方向,萍北市郊。”达奚子扬回忆着自己当时匆忙扫视了几眼的地图,“比从安全区到涵城县还要远,保守估计,大概是要走整一天。”
黎羽的脑袋向后垂倒耷拉着,脸部向上仰起对天,整个空间在他的视野中都是倒置过来的模样。
“唔,从安全区到涵城县,当天晚上好歹还能找到个地方过夜。那从涵城县到萍北市郊区要怎么办?现在这种情况在外面露营······我们是要改玩现实版荒野末世大求生,还是不能够复活的那种吗?”
“谁知道。”
其他几个人也同样感觉到了头疼。
“那么说起来,涵城县到萍北郊区的那条路上,有能够住进去过夜的地方吗?”
“一般来说,走过高速路和收费站,就会逐渐靠近人们居住的地方,也就是常见的把饭店或者是其他小旅馆小卖部建在荒地两边,售卖点东西的商家。”
谢知予搅动着自己碗里的食物,极其准确地抓住了重点,“······荒地。”
“对啊,现在这个情况下,虽然说肯定能够找到房屋建筑,但是里面或者是周围环境里有什么——”达奚子扬的食指不自觉蹭在了自己鼻梁上,“就很难确定了。”
谢知予不自觉回忆起曾经在树林中看到的那些诡异和血腥惊险的画面,而同样的,林尽染和黎羽也瞬间联想起了她曾经讲述过的东西。
虽然没有亲眼见识到过,可是光凭借想象力就足够感觉到毛骨悚然了。
林尽染的脑袋向前栽了栽,垂头丧气又苦恼糟心,几乎都有点在怀疑人生,“情况好复杂,不就是想要回个家么,怎么就能这么艰难呢?”
达奚子扬不冷不热地轻刺了一句,语气隐约接近于嗤笑,“如果你过去能安分点呆在明歌市,现在也就用不着来烦这些事情。”
处于某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的原因,林尽染并没有理会对方说这句话时候的情绪,而是直接打起精神笑着把话题含糊了过去。
“别这样说,虽然有点发愁,可我还是挺开心的。起码来了方市还能碰到知予,要是没有来,我们两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林尽染说着还耸肩膀轻声笑了出来。
“遇到的也不全都是坏事情嘛,想想,如果我没有来,就凭小黎子那个脾气,万一有哪句话没说通,两个人彻底闹掰,知予再跑一次怎么办?我的潜在重要性还是挺能打的。”
这算是什么话,逻辑不通顺到这个程度,话题掰不过来硬往过去拗,当他们是聋子还是傻子?
黎羽咬着筷子看对方,情绪复杂欲言又止。
两人情绪微妙地对上视线。
‘我寻思,林姐姐你究竟是有多自信,才能够认为自己可以在自己说的哪些情况下发生作用。’黎羽这样想着,虽然并没有说出来,但视线和表情都无比准确地表述出来了这个意思。
林尽染呲牙咧嘴地挑眉瞪他,无声回怼。
‘滚,小崽子吃完便宜就不认人,当初老娘给你做的情感辅导,没收钱你也不说惦念着点旧情。’
达奚子扬的注意力集中在黎羽和林尽染两个人通过视线眼神无声进行的‘友好亲切’交流中,试图通过自己全然半吊子的揣摩微表情系列知识猜测出其中包含的情绪。
也没有想着要读出什么准确并且有实际用途的信息,纯粹就是当个下饭的调剂品。
毕竟和末世前能够吃到的东西比较起来,眼前的这些食物确实是异常粗糙。珍贵是末世后的食物共通特点,顶饱是这些东西的优点,但却也并不能够让人们彻底忽略它的味道。
虽然公共食堂内也同样有售卖厨师和研究室共同根据变异后动植物特性所尝试出来的新食物,但价格昂贵不说,数量从来偏少,向来都直供安全区内部。
如果是在明歌市安全区,达奚子扬或者还有途径和实力能够购买到,但是现在······他饶有兴趣地就着看图猜句游戏咽下一口汤糊。
‘又不是吃不了苦,就先这样过下去吧’——对方这样想着。
就在这样略微尴尬古怪的气氛中,谢知予动了动眼皮,沉默了几秒然后决定给自己朋友一个台阶,救场似地开口说话。
她随手指了指坐在自己身旁表情纯然无辜的黎羽,“就他,和我闹脾气吵架?”
林尽染把自己已经有些神游的理智给拉扯回来,在那里歪着视线左右打量对面的两个人,然后猛地反应过来。
“哦,也对,就算你们两个人闹脾气最后估计也吵不起来,反正黎羽把你当祖宗哄,你把人家当小孩儿看。”
最后,她把最后一口粗粮饼塞进嘴里,半咽不咽含含糊糊地评价了一句——“啧,绝配!”
————*————
黎羽的表情瞬间怔愣住,心脏中因为对方无意中的一句话隐约有些恍然醒悟的感觉,而同时,谢知予搅动汤糊的动作也逐渐迟缓了下来。
这姑娘,别的不行,心直敏锐和嘴快没脑子这两点倒是非常核能。
达奚子扬的嘴角略感微妙地抽搐起来,伸手塞了一勺食物进去林尽染的嘴里,无奈又头疼,“有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赶紧吃,吃完赶紧走。”
林尽染也是一句话本能出口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说了点什么东西,她舔了下嘴角,小心翼翼地抬起视线看向对面,顺带着几乎想要一巴掌拍向自己的嘴巴。
祸从口出啊!
老人果然不会骗我。
她几下把东西匆忙咽下去,看了看身旁达奚子扬同样见底的碗内,想也不想直接拎起对方想要暂时避开这个修罗场。
“那个······我和他就先走了,你们也快点······不对,是慢点,哎呦,随意吧,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两人走得匆忙狼狈,只留下谢知予和黎羽在原地,气氛逐渐趋向于尴尬。
最后,还是黎羽打破了沉默,伸手端起对方面前早已经见底的食碗随便垒摞到自己的上面,然后扯着对方的胳膊站起来。
“姐姐,走吧?我们谈谈?”
谢知予舔了下嘴唇,间隔很久地,再次感觉到了点空不着底的虚旷,同时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合适。
最后,她只能简单点了下头。
“······好。”
————*————
两个人沉默地拐向了那条栽种满树木并且还成功熬过二次变异坚强正常到现在的道路,借着还算完整的树荫躲避略微有些刺眼但却绝对算不上炽烈的光线。
阴影下,温度还隐约有些泛凉。
谢知予被黎羽堵在角落,距离靠得很接近,彼此却都有些尴尬地沉默。
突然,对方笑了下。
“姐姐,其实我们两个真正意义上开始谈恋爱,是在方市再次遇到后,对吧?”
黎羽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情绪地在那里笑着,看着谢知予隐约感觉到不对劲,心脏中止不住毫无因由地泛凉。
“你······别笑了。”她有些艰难地这样说着。
“姐姐你以前说特别喜欢我笑起来的样子,总是让你想起阳光。”黎羽稍微歪过了视线,“怎么啦,现在改口味,不喜欢了?”
这话让她怎么回答?
谢知予的长大经历确实是有些不平凡,那些暧昧混乱的场合也并不是没有见过或者经历过,但这玩意儿······他妈的对事不对人啊!
现在这个情况,碰上对面这个人,谢知予也只能无奈且无措地用右边尖齿沉缓撕咬磨蹭过自己的唇里嫩肉,语气复杂,“你别这么问,我······你······”
她难得服了次软,或者说,在黎羽面前不自觉服软,从几年前开始就已经纠结过、挣扎过最后变成了个习以为常的事情。
曾经抽烟喝酒打架纹身蹦迪五毒俱全的带刺玫瑰,也终于被太阳磨碎了自己的尖锐。
她艰难且挫败地抿咬着嘴唇,然后抬起视线看对方,“你知道我不怎么会答这些话,我也不想用过去那些态度对你,黎羽······小羽毛,别阴阳怪气的,咱们好好说,行不行?”
对方沉默了。
然后谢知予又缓慢伸出自己的右手,耳廓不自觉地有点发红。她咽了下唾沫,“黎羽,今天我衣服穿少了,有点冷。”
本能地,听到这句话的人伸手包裹住对方的,在意识到自己做了点什么事情后,又顿了顿,同时把左边的也包裹了进去。
略微有些泛凉的温度刺激得黎羽不自觉皱了皱眉,脸上那活泼温柔得像灿烂暖阳的笑容也淡化了下去,“确实是有点冷。”
“那你给我暖暖。”
“······好。”
又在沉默中过去了一段时间,黎羽突然开口说话。
“其实,我也没有生气,最多就是有点挫败。”
他抬起视线来看向眼前的人。
“十六岁,我要到你的联系方式,直到我十八岁考上大学······我心里虽然一直没有想明白,或者说有点不怎么愿意承认,但其实也很清楚,姐姐你根本没有把我对你的感情当真。哪怕在这几年里,你身边始终都没有其他男生靠近得跨过安全距离”
谢知予不自觉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动了动,却没有成功。
“后来,是我上了一年大学,仍然追在你身后,你才逐渐开始要认真。”他思考着说出自己的想法,“不,也说不上要认真,就是感觉——”
谢知予代替对方把剩下的话给说完整,“感觉我是底线后退了一步,然后又继续惯着你。”
她无奈地笑了下,“我那时候,其实就是在想,你是个好孩子,我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喜欢你,反正都是惯,做弟弟和做男朋友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黎羽也同样在笑,却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而且,姐姐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小孩子从来都喜新厌旧,得到了的东西到最后大概也就不会再喜欢了,所以······”
他叹气,“你认真了,却还是没怎么当真。”
“你——”
黎羽把对方仍然有些冰凉的手贴上自己的侧脸,稍微闭了闭眼睛,“姐姐你就别说了,我也知道自己应该去考个心理师资格证,最起码肯定比方哥靠谱。”
“······也是。”
“我现在,只想说一句话。”
两人对视,黎羽的目光带着笑意,却隐约泛着点金属质的冰凉。
“姐姐,差不多两个月了,亲过抱过,你要还是把我当小孩子哄,我可就真要生气了。”
谢知予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说话,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哪怕只是半个音节在这里都显现得异常贫瘠。
说实话,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能够维持多么长久的时间,多种因素交杂,无论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后,她都始终怀抱有这样略微不乐观的想法和心情。
所以现在,她感觉到语塞,深陷于声哑的尴尬情形中。
被戳中心中想法的感觉,还真是挺糟糕。
谢知予这样想着,到最后也只能窘迫狼狈地别过脸,低声应承着说出这样一句话——
“好,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