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层顶部,太阳直射,光线刺眼却因为周围过于猛烈的风而感受起来并不温暖,因为没有围墙,所以也找不到避风的地方去暂时躲避。
站在边沿,总会忍不住产生一种摇摇欲坠即将要掉下去的心惊肉跳。
谢知予和方飞昂目前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小心翼翼地居高临下,为了生理和心理双重安全着想,并不敢怎么垂直向下看,只是在地图上那条蓝线的指引下,结合记忆中的情况,开始确认感染者聚集的范围。
方飞昂闭着眼睛,右手拿笔,几张纸被铺平摊开在他的膝盖上,以一种无论看起来还是实际上都神神叨叨的姿态在那里尝试着勾勾画画。
谢知予就蹲在他身旁,挡风的同时也在默默思考应该要怎么样修改才能让最后的结果比较······能够入目。
他们在这里纠结着任务,而其他三个人则是在检查过楼顶正中央,那个从大楼内部通向这里的平地铁门仍然处于被完整锁好的状态后,找了个风略微小一点的地方,裹紧衣服随地躺下,完全不在意周围那些陈厚的灰尘,直接开始抓紧时间休息。
毕竟顶楼风大,再加上夜晚降温和感染者活跃起来的危险性,估计是不存在能够拥有完整休息时间的可能性。
现在抓紧机会,能睡就赶紧睡。毕竟方飞昂和谢知予因为任务是不可能浪费白天光线充足的时间,他们清醒着,也就是顺便警惕周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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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消失,等到天空中最后一缕昏黄彻底消失的时候,周围已经开始有朦胧迷迷茫茫地蔓延开。
谢知予眨了眨已经开始酸疼的眼球,抱着膝盖蹲在那里,把头埋进黑暗里缓解那阵突如其来的针刺感。
彻底失去了温热感觉的凉风吹到她身后的背包上面,四分五裂地波及到她只穿着一层单薄布料的后背,干涸了余留的汗渍,只剩下大片的寒冷。
“啧,好冷。”
视觉异能者再厉害也只意味着视觉强化,这句话再比较真实地解读出来也就是——动态视力比其他人好,在同等环境下,视野宽广度也比其他人要优秀。
但是,这个同等环境肯定不包括夜晚。
世界总会在某些合理又无奈的地方表现出它的公平,比如谢知予并不具有能够在夜晚视物的能力。
失去了光线辅助的她,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而比较起来,无论什么时候,第六感觉都能够有效发挥作用的方飞昂就很像是在世界中开了挂的存在了。
风呼啸着不停止,从除了有点冷硬之外所有一切都很不错的睡眠中清醒过来的黎羽把原本当毯子盖在身体上的薄绒外套重新穿好。
因为他直起上半身的动作,外套掉落到腿部,那丝微仅存的热气暴露在寒风中,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了个干净。
黎羽打了个深深的寒颤,彻底清醒了过来。
穿好衣服抬起视线看过昏暗的环境,人类怕冷的本能让两只温度冰凉的手掌彼此揉搓过。
黎羽把带了点温热感的手背贴在自己的右边脸颊上,就那样静静地蹲在原地怔愣了几秒钟,然后向着谢知予走了过去。
“姐姐。”他在她的身后弯腰,拉开对方背包的拉链,翻找出那件薄绒外套从后面递过去,“这里风大,小心生病。”
“嗯。”
谢知予揉了揉自己感觉到疲惫的眼睛,然后把背包脱下来放到旁边,展开外套把它披到了身上,逐渐回升起来的温度让她产生了点‘自己仍然还活着’的想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类也是一种极其容易被满足的生物。
黎羽凑过去和她靠近在一起,肩膀和胳膊相接触,依偎着传递体温,顺便为对方挡去大半冷风。
“情况怎么样了?”黎羽的视线从谢知予因为担心会被狂风刮走而一直保护在怀里的那几页白纸上面掠过,“明确了多少?”
谢知予放松着改变了蹲姿,然后直接靠在黎羽身上坐下,温度发冷的手指把那几页纸小心地折叠起来,同时思考着回答对方提出来的问题。
“还好。从那条蓝线延伸的方向看过去,需要我们负责查看的区域保守点算起来只有三条首尾能够相互连接起来的街道。”
知道身后的这个人对于没有具体摆在自己面前的地图究竟是有多么感官模糊,谢知予尽量简单地把情况给他讲了讲,也没有指望对方能够听懂,只是好歹心里能够大概有个印象。
而黎羽其实也并没有太过于专注仔细地去思考对方和自己说的那些事情,他凑过来,仅仅是因为谢知予今天的任务似乎已经暂时结束,而这个地方的风声又几乎猛烈到无聊······听得他头疼。
好吧,说白了,他就只是想要听她和自己温温和和地低声说几句话而已。
“方飞昂选择出来的这个大楼所能够提供的视角很优秀,一整个下午我和他合作整理出来了两条街道的具体情况。”
谢知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在大脑中同步回忆起来了下午拿着笔给对方修改那几张‘惨不忍睹’的手绘地图时候的情绪,只感觉在这个瞬间,心脏那里所聚集起来疲惫感竟然要胜过眼球部位。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作为一个据研究显示似乎天生就能够在这些方面开挂的精神力异能者,究竟是怎么样把几根线条给组合成比狗啃过还要更加凌乱的状态的?
而且还需要自己这个同样没有怎么接触过绘画技巧的人来给他改进。
最奇怪的是——那么诡异的东西,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看懂的?
谢知予揉了揉抽搐的神经,控制着不去想下午所经历的事情,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去到其他方面。
“明天等太阳出来后能够看清楚周围情况的时候,再把剩下的部分给收个尾。”谢知予思考着继续说,“不过有几个地方因为是视觉死角,所以我必须要靠近去仔细看一遍才能具体确认。”
黎羽听完后直接点头,在昏暗光线里温柔又阳光地对着她笑了笑,然后把自己的肩膀和上半身轻轻靠在了谢知予的后背上。
“没关系,反正有我跟着你去,别怕。”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声音并没有很大,几乎是被楼顶上的风稍微吹了吹就看不见了。
可谢知予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左侧胸膛里的心脏因为接收到的信息而不受控制地鼓噪起来。
她低声笑了起来。
“好,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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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高风寒,周围还空荡荡的不存在有任何能够遮挡的物体,所以这个夜晚是真的极其难熬。
谢知予无数次地因为手脚冰凉从睡眠中清醒过来,然后又因为疲惫的身体和精神而再次不怎么安稳地睡过去。
总结起来——清醒以后比睡着之前还要感觉到身心疲惫。
当前情况下,最幸运的事情大概也就是他们这一组的任务执行时间是三天,而且进程始终处于进展不错的状态下。
今天是最后一天,在完成收尾工作后,他们还需要把收集好的具体信息带给在涵城县外接替进行后面任务的大部队,让那些人根据分析情况围困那个特殊感染者以及聚集在他周围的那堆小弟。
而那些,说起来也就和他们几个不存在有太多关系了。
谢知予揉着额头吸气,只感觉如果要再这样折腾上几天,就算不中风也会有很大几率要发烧感冒。
并且结合具体情况,总算是有些理解了那些外出执行任务的士兵为什么要佩戴头盔。
最简单明了的作用——它能够挡风,让人最起码不用为了睡觉的环境而分心。
黎羽冰凉的身体靠近过来,迷糊地拱蹭了几下,“姐姐,头疼啊?”
“还好。”
谢知予抬起视线看着蒙蒙亮的天空,任由黎羽把自己的大部分体重倚靠在自己身上,一段时间在沉默中过去,然后她用胳膊动了动对方的胸膛。
“清醒点,看日出吗?”
“嗯?”
“在十六层楼顶看日出的机会,大概也碰不到几次。”
黎羽头发凌乱地抬起目光,又跟随着谢知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遥远云层被初生的朝阳染得泛红,缝隙中透射出包裹不住的活泼光芒,刺眼而充满活力。
风似乎更加猛烈地吹袭而来,但这次却带着微冷而明耀的阳光,奇妙而充满变幻。
“真好看。”
身后,方飞昂忍不住这样出神地感叹。
“我已经有好久没见过日出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在小学?我爷爷带着我爬山的时候。”
“我看到过很多次日出,城市里的、山上的、跳出来的,还有像这样缓慢升起来的,我都见过。”
林尽染盘腿坐在地面上伸了个懒腰,动作熟练地把松散开的头发又重新盘紧在头上,然后抬起视线看向天空。
“不过像这样和朋友们在十六层楼顶睡了一整个晚上,然后爬起来看太阳出来的经历还是第一次。”
达奚子扬在后面提起嘴角笑了笑,视线从远方转移回到她的身上,低声问了一句,“感觉怎么样?”
“很奇妙,和之前看到过的那些都不一样。”林尽染突然回过头,直接和对方视线触碰相接,然后眨了眨眼睛,“你呢?”
“一样。”
汗水被风干后变成湿咸苦涩的痕迹把皮肤和衣服若有若无地沾染在一起,并不那么好闻的味道环绕在周围,整个身体就像是钢铁浸泡在了冷水中,腥锈刺鼻。
灰黑的尘土混杂着狼狈浓重涂抹在每个部位,昨天那些深深浅浅的伤口被扯到的时候还会隐约疼痛甚至于流出血液,但他们现在每个人的心情却都还算明朗。
毕竟,太阳出升象征着崭新一天的到来,无论是谁,只要他仍旧在心里留存了挣扎存活的信念,就总能够在日出中窥探到些希望。
谢知予放下揉按额头的右手,让冰冷的空气通过呼吸把清醒带入到血液和大脑中。
黎羽依然凑在她的身旁,视线从橘红热烈的云层转回到谢知予的侧脸,最后温柔地低声笑起来。
“姐姐,虽然这么说在末世似乎有点不怎么合适,但······在出来执行任务的时候,好像也能碰到不那么糟糕的事情。”
黎羽把自己的胳膊肘搭到对方的肩膀上,笑得好像阳光一样活泼灿烂又温柔。
末世确实很难熬,不过世界仍然是这个世界,美好和灾厄总是并列存在。
人类啊,大概就是这样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看到希望,然后就那样顺理成章又简单地开心起来。
这或许是某种意义上的······种族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