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彻底探出云层后，这次任务的收尾部分也应该要正式提上进程。
谢知予把安全区发给的那份有了典型对比后简直精致得不能够再精致的地图，以及昨天经过方飞昂初稿和自己后期修改的那几张白纸铺开摊在几个人面前，抬起手指尽量更加清晰地组织语言把情况说了一遍。
达奚子扬静静听完，最后得出总结。
“也就是说，目前看来一共有五个位置是需要去具体确认的？”
“对。”谢知予点了点头，“方飞昂继续留在这里画出最后一条线路的大概轮廓，同时我出发，估计是可以在中午那个时间段具体确认完成所有事情回到这里。”
“你们两个人不需要同时去吗？”
“不用。”
这次开口回答的是方飞昂，他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开始逻辑并不怎么清晰地解释情况。
“精神力异能者闭上眼睛后能看到的东西比较特殊······它是，他是立体的，而且特别精细，同时还特别诡异地扭曲着。所以我看到的不一定能具体说出来或者画出来，但是却能对比信息，知道它的正确性······之类的。”
方飞昂继续折腾他自己那有些脏兮兮的头发。
“所以只要谢知予把那些她因为视觉死角看不到的具体信息给画成图带回来，我大概就能最后确认出一份完整程度很高的感染者聚集区域外部轮廓情况。”
林尽染没有忍住挑了挑眉毛，“······大概？”
方飞昂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鼻梁。
“其实吧，我之前在被半强迫地征用到实验室里工作的时候，一个特别有文化的大学老师和我说过：精神力异能其实有那么点‘我思故我在’的意思。”
清晨才刚刚来临，几个人正聚集在一起等待太阳将自己的光芒彻底铺满末世大地，同时给空荡抗议的胃部填补进去足够的燃料。
所以他们也就还算清闲地听方飞昂在那里进行一个别说权威性，就连最基本的系统性都不具备多少的闲聊科普——
就当是下饭了。
毕竟硬邦邦感觉除了咸就是咯牙的干粮搭配上冰冷得能让人心脏激灵起来的饮用水，这样的组合就算是身体功能最优秀的林尽染都有点接受困难。
方飞昂说完那句话后直接停顿了几秒，有些自我怀疑地抬起头看天空，“‘我思故我在’，应该没说错吧？好不容易记住个有文化的句子。”
黎羽的下巴磕在自己膝盖上，嘴里咬着块干粮慢慢磨，脑袋活动幅度不算很大的歪了歪，似乎是在搜寻模糊存在于大脑中的某些记忆。
“啊，好像没有。”他有些费力地思考，最后不怎么确定地勉强揪出来了个极其具有概括性的高端词语，“唯心主义？”
“啊······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方飞昂挥了挥自己的手，“那个大学老师特别具有研究热情和思想高度，他和我们说，他认为如果想要在未来成为一个足够优秀的精神力异能者，最必须要做到的事情就是——不能太谦虚要脸。”
达奚子扬的嘴角微妙地动了动。
“是的，他就是这么说的。后来又比较文雅地给我们拆开解释了一下，就是说我们要敢想敢做，勇于创新实践······之类的。”
方飞昂摸着自己的下巴，最后总结，“我那时候就觉得，这老师说话一套一套的，特别具有洗脑性，应该是在学校里给领导写稿子写傻了。”
谢知予回忆起自己那短暂的两年大学生活，莫名感觉对方的这个猜测，似乎还真的挺有道理。
黎羽把那块干粮咽下去，含含糊糊地继续问他。
“那然后呢？”
“然后啊——”方飞昂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垂头，“然后我们不自觉地就都相信了，哎，先别急着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们不傻，脑子也都没问题。就是·····其实在那个时候，我们也感觉他说的其实有点道理。”
他边解释边在那里像个活宝一样比比划划。
“虽然他说得有点扯吧，可是精神力这么个东西本来就比他说得那些话感觉起来更扯。总之就是······当时我们几个人研究了好久，最后发现，只要是我们感觉自己能做到的，就基本上不会出问题，而至于说看过具体信息以后感觉自己做不到的，那就基本不需要尝试了。”
“因为做不到？”
“也不是，只不过代价很大并且希望很小。”
最后，方飞昂摊了摊手，“说实话，我现在感觉到，自己真的正在无时无刻不在向一个现代主义的神棍发展。”
继心理情绪疏导师和人型雷达后，他终于是选择出来了一个听起来诡异热辣和高大上并肩存在的组合词汇作为自己的调侃形容。
末世，总是能够激发人类潜能的。
“所以啊，你们别担心，刚才那件事我能说出来就是能做到，做不到的我连想都想不到，在这一点方面它从来都没有让我们失望过。”
其实，他最后想要强调的重点是这个。
而几个人听完以后，心情忍不住地有些复杂，虽然这听起来是个好消息吧，但是怎么说······无论如何都感觉到有些魔幻。
好吧，起码是能够确认一件事——目前看来，他们这次的任务即将要没什么大波折地顺利完成。
也算可喜可贺了。
————*————
到最后，商量出来陪着谢知予一起去探查具体情况的人是黎羽和林尽染，而达奚子扬则要留在这里以防万一地保护方飞昂。
“你们小心。”
达奚子扬这样嘱咐着，可是从结果被商量出来开始，对方的表情就始终微妙地维持在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状态，目光紧跟在林尽染身上，但多余的话却半句也没有说出来。
直到三个人从漆黑色的逃生外梯上下到楼底后，谢知予似乎仍然能够感觉到那种伴随着微妙情绪被人类视线有意无意打量的悚然感。
并不可怕，也并不会让人感到讨厌，就是有些······无奈和别扭。
谢知予抬起视线，正对上黎羽看过来的眼神。两人对视几秒后，默契地同时把目光转移到了林尽染身上——
用朋友之间友善调侃顺便看笑话的态度。
“怎么了？”林尽染挑眉，握紧刀在两个人面前晃了晃，“不是说今天就是任务完成的最后期限了吗？不着急走？”
“急，怎么不着急。”
黎羽笑着对她眨眼，原本显现出阳光俊朗的活泼动作现在看起来隐约有点蔫坏的意思，然后又看向旁边的谢知予。
“姐姐，别耽误时间了，我担心如果晚回去咱们两个人还要被瞪。”
林尽染轻哼出声，却是也没有反驳。
谢知予心满意足地看完好戏，打量了圈周围然后指出个方向给黎羽和林尽染，“走吧，那边，就近原则，先去第一个地方。”
三人在前进过程中非常自觉地保持了上一次在植被茂密的森林里执行任务时用过的队形，负责警惕周围没什么攻击力的‘文职人员’谢知予被最大限度地保护在中间，然后轻巧迅速地奔跑在随处都是废弃车辆、垃圾、血迹还有断肢残垣的街道上。
不怎么好闻的味道伴随着呼吸冲击他们的大脑神经。
十六层楼顶的高空，虽然吹过来的风猛烈又寒冷，但是也正因为这样，那里的空气极其清爽。
所以在返回到楼底再次扑进这种复杂发恶环境中的三个人，适应了大概好几分钟在逐渐捡拾起来之前那些习惯了的感觉和记忆。
突然，谢知予低声喊住前面的林尽染，在对方停下脚步回过头的时候，又向着道路另一边的打了个手势。
三个人还算默契地躲在一家商店脏兮兮的墙壁后面。
“是那边？”
林尽染转过角度，抬起视线看向谢知予指出来的方向，因为光线明刺而不得不略微眯起眼睛的瞬间，她看到了大片动作迟缓表情呆滞的感染者在那边聚集着。
瞬间，不受控制地心惊肉跳起来。
这个数量也太多了，多到可怕，头皮发麻的那种······林尽染异常清晰地明白了过来——为什么两次进入涵城县，他们遭遇到的感染者数量始终都处于一个不咸不淡不痛不痒的状态。
眼前这密集程度简直像是蚂蚁窝群的感染者，层层叠叠挤挤压压，绝对不止有涵城县内部总数的一半，大概最起码也有三分之二。
“小时候，在奶奶家那里赶大集也没有这个‘热闹’。”
黎羽接受着微风给他反馈回来的信息，眉头忍不住皱得死紧，几乎能要夹断蚊虫，“这还只是我们能看到的一部分。”
就算不是冰山角落顾及情况也乐观不了多少。
而作为视觉强化异能者，谢知予能够直观接收到的信息比他们两个人都要多几倍，所以同样，心脏中控制不住出现的恐惧和沉重也是呈几何倍数的翻量发酵膨胀着出现。
就像炮。弹在那里伴随着烟尘烈火炸裂。
眼球抽痛，身体各个存在着皮肤的部位似乎都有颤栗的悚然感扎根落户。
“我现在开始庆幸了。”
死寂沉默持续的时间将近有半分钟，最后，谢知予说出来这样一句话，“几天后会和那些东西正面对抗的人不是自己。”
黎羽和林尽染不自觉对视，情绪复杂，羞愧和诡异的庆幸交错，却也说不出任何其他的话，无论是出发点是什么。
“走吧，我们需要靠近一点。”
谢知予拿出对应的手绘版聚集轮廓图对比了几秒钟，在上面添了有限的两三笔后这样和身边的两个人说着。
她抬起视线观察周围。
比较幸运的情况是——这片区域聚集的建筑物都是复式小楼，有的崭新有的陈旧，但基本都保持了两三层的高度，平均而不突兀，特别便利于观察。
但比较麻烦的也就是这个了。
高层建筑物不凸显，她如果想要看清楚感染者的聚集情况，也就要更加向着那边靠近。
两层就不考虑了······角度合适而且接近，并且还要最大程度保证安全的三层复式楼······最后，谢知予的目光落在了斜东北面的一栋房屋上面。
其实也不难选择，从下往上看，视角逼仄，直接找最突出的一个就行。
谢知予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把选出来的地方指个黎羽和林尽染看，然后似乎是为了缓解目前有些紧张的气氛，问了两个人一句话。
“末世之后，偷鸡摸狗地上房揭过瓦吗？”
事实证明，朋友之间的笑点永远都是诡异相通着的。
林尽染挑了挑眉毛，黎羽扯起嘴角。
“没揭过今天也要试试了。”
上房揭瓦啊——
多少年守纪律懂礼貌的举止，末世短短一个多月，看来是要基本上都毁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