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午十二点开始，在涵城县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多的围困任务，哪怕是身处于安全区的非精神力异能者们，同样都能够隐约感觉到那边的声势浩大。
几乎是隐约地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
而到了下午五点左右的时候，被派遣去执行后部分任务的异能者们终于陆续返回到了安全区。
谢知予一眼看过去，就心脏抽搐着紧缩，身体不自觉倒退了半步，然后撞到黎羽的胸膛，被对方迅速支撑住。
惨烈，狼狈，血腥······
她只能够想到以上词语去评价眼前的情况。
原本气氛就处于紧张压抑状态的安全区瞬间就像生水滚沸了一样开始炸锅，只不过这口锅大得有些厉害，而里面正在沸腾的水，是血红色的。
早有负责接应的人员赶回去报告情况，而几个任务的负责者们在简单安顿好其他异能者后，也都各自出了人赶去汇报独属于他们才能够知道的东西。
似乎有细微的风声混杂了浓重的腥气从她的身边擦过，又迅速降临着笼罩。
眼前的这些人，每个都像是在被血液混杂起来泥土中翻滚过一样，肮脏又可怖。虽然精神看起来都还算不错，可却身体上都存在有大大小小的伤痕，甚至于······
谢知予的视线准确扫过几名或者年轻或者壮年或者男性又或者女性的异能者身上，对方那副惨烈的模样让她心理的情绪开始极其复杂地发酵起来。
还有断肢残疾的人。
有的是手指，有的是整条胳膊，还有的是······腿。
谢知予的视线继续向后探去，在层层叠叠的人类躯体无意遮挡下，她甚至隐约看到了几个失去了意识被同伴背在身后的异能者。
有的似乎胸膛仍然在起伏，而有的······
安全区内早就处于待命状态的医务人员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迅速赶过来，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其他异能者或者是普通人帮助救治伤员。
场面迅速混乱起来。
谢知予站在原地呆愣了几秒钟。
在过去，并不是没有见过因为外出离开而受伤的异能者。
但是情况凄惨到这个模样，让人触目惊心的，对于这个规模并不算很大周围情况也并不算很复杂的安全区来说，真的就是第一次。
谢知予心脏中情绪持续性翻涌着复杂。
有同情，有惶恐，有莫名其妙的愧疚，甚至于还有极其卑劣地、关于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在自己或者是亲密朋友身上的庆幸······
“姐姐。”
黎羽的表情同样黑沉沉地很严肃，而显然对方并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于是在叫了她的一声名字后，只是放轻了声音提醒对方——
“我们应该上去帮忙。”
谢知予茫然回神，缓慢动了下眼睛，才终于反应过来了对方究竟是在说什么，“哦······”
她稍微垂下视线，然后又瞬间抬起来看向情况糟乱的那边，“嗯，对——走！去帮忙。”
黎羽向前方半跨步追上谢知予的身体，在即将要超过对方之前，突然伸出手安慰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空气流动带起的微风把对方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过来，直直地进入谢知予的耳膜。
他说：“姐姐，暂时先别多想，救人要紧。”
然后谢知予就看到对方伸出手直接帮忙抬起一副简易担架，下意识收敛了友善微笑的脸上阳光温柔暂时被厚重云层给遮挡住了踪影，有些陌生，却也足够成熟。
谢知予挽起袖口，暂时摒弃大脑中杂乱的想法，忍住两只手的颤抖，也同样直接加快脚步冲了上去。
现在要考虑的情况也是以后要发生的，现在还是先去解决这些情况比较重要。
————*————
等嘈乱能够暂时告一段落已经是阳光彻底从天空中消失，黑夜即将要降临的时候。
其实也并没有过去多久，谢知予抬起左边手腕看了看表盘内显示出来的时间——六点刚出头。
她放下胳膊把刚才为了方便活动而卷起来的袖口再次放下阻挡傍晚凉风的入侵，同时视线转移看向光线隐约昏暗的云层。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
两个人现在正随意坐在道路边的砖沿上休息，伴随着衣服上不属于自己的血腥气味和身体周围的灰尘，彻底放松有些疲惫的身体。
温度稍微偏低的夜风逐渐吹起。
“嗯。”黎羽在她身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挺直脊背，头部向后垂落然后又被颈骨给沉稳拖拽住。
因为不想要太过于明显地抬起手臂，所以这样就相当伸了个简易版的懒腰。
他伸手挠了挠头发，接着又转而在脖颈和肩膀上用力揉按。
“毕竟是秋天了。”
黎羽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感叹，分辨不出来究竟是怎么样的想法和心情。
“时间过得可真快，如果是放在过去，现在这个时间已经正式开学，课程却还不算很紧，我估计还可以在球场和同学约场友谊赛。”
突然，谢知予的身体轻轻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因为有意控制，所以被分过去的重量并没有多少。
她只是因为各种疲惫想要略微找个地方靠一靠而已，倒也不是想要压榨现在同样疲惫的小男朋友。
“你现在同样可以约篮球友谊赛。”
或许是试图缓解现在莫名有些过于沉重的气氛，谢知予靠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说恐怖味道而且还没有什么逻辑感的冷笑话。
“只不过可能形式需要改一改，本着合理应用资源的原则，被当作球体的应该会是感染者的头颅，反正他们数量很多，用完了还不会污染末世环境。”
黎羽的脑回路不自觉地就被对方给拐带偏歪了，他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
“姐姐。”
他伸出手揽住对方的腰部，示意谢知予靠过来的重量可以更多一点，同时也把自己的体重分压给对方。
两具身体就这样在力的相互作用下保持了一个十分稳固的彼此倚靠关系。
黎羽低下视线看对方，表情是还没有反应过来情况的疑惑。
“感染者的头颅不是被砍下来后就被变成灰烬吗？”
“对啊，所以你刚才约篮球友谊赛的事情也就只能想想了。”
“······”
这个逻辑似乎是在某个地方存在着问题，不，或者说这几句对话本来就没有什么逻辑性。
黎羽目光困惑茫然地思考着，然后在几秒钟后又直接放弃——算了吧，随便姐姐高兴，反正对方从来都没有什么幽默细胞。
这时候，谢知予突然动了动身体凑近黎羽的耳边，两个人贴得很接近，呼吸几乎能够彼此触碰，心跳都逐渐处在了同一个频率。
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他们所谈论着的事情。
“今天我看到那些完成任务回来的异能者里面，出现了牺牲，而且······”谢知予有些疲惫地略微闭上眼睛，“数量很多。”
“嗯。”
回想起这件事情，黎羽的心情同样沉重了起来，他搂在谢知予腰部的胳膊略微收紧许多。
“我也注意到了，被带回来的······尸体。”
大男孩说这句的时候有些艰难地停顿了一下。
“被带回来的尸体就有五六具，至于说没有带回来的······”
谢知予低声接住对方没有说出的话补充完整。
“很可能还有更多。”她睁开那双尾部形状近似于桃花的眼睛，视线轻垂，“而且，你有注意数过那些身体上有了残疾的异能者吗？”
黎羽略微语塞，然后无奈摇头，“没有。”他叹了口气，“也数不尽。”
“是啊，完全数不过来，这次的牺牲太大了。”
“姐姐你是在担心以后的情况？”
“······嗯，差不多。”谢知予从对方的怀抱里直起身体，“后续的情况究竟会变成什么样，还有回到明歌市的几率，以及······安全区在未来一段时间的整体气氛。”
黎羽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看向对方。
谢知予语气平静，所描述出来的东西却足够让人不自觉地让人心惊肉跳。
她的声音很低，几乎只有彼此能够听清楚具体内容。
可同样的，她的声音也很清晰，深刻到让黎羽心脏猛烈紧缩。
“断指断肢，缺胳膊少腿，但是生命却没有危险。站在同胞角度，我确实很为他们的幸运而开心，虽然——”
她沉重地呼出一口气。
“虽然这个开心本来就很有悲情色彩，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悲哀。”
“那——”
“可就是因为他们还活着。”谢知予似乎是感觉到了头疼的侵袭，她伸手揉按抽搐着的边侧额角，“所以情况才会更加复杂，毕竟······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和泯灭人性，但是，活人永远都比死人能折腾。”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谢知予的声音几乎低到听不清楚。
有愧疚就会有怨恨，有原谅就会有憎恶······很简单地对应相生道理。
这件事情如果安全区不能够很好地处理，那么情况大概就会真的要开始炸裂并且极大概率直到彻底四分五裂的糟乱难收。
人性中有善，但是也同样存在有不可小觑的恶。
“再等等吧。”
黎羽到最后也只能够说这样一句话，语气有些无力的难过，“很快就——”
然而就是这样一句除了宽慰之外并没有多少用处的话语都没有被成功说完整。
“嘀——”
安全区内极其刺耳的危险警报声突然响起来了，几乎要把所有人都吓到心脏病突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