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间谦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糟了。）
他像是被人踢了一脚，从床上坐起身。
林婉初终于主动提出了见面，他却没能去赴约。
“不知道她等了多久，有没有生气。”
凤间谦想给林婉初打个电话解释一下，打开手机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她的新号码。
他颓废地放下手机，靠着床发呆。
忽然，他视线落到自己的袖口上，怔了一怔。
自己出门的时候穿的是这件衣服么？
凤间谦瞬间感到后背一凉，有人闯进他家里来了？
他警觉地看了一眼房间四周，床头柜上摆放着水盆和毛巾，除此之外还有药店的购物袋，里面装着退烧药和酒精。
凤间谦松了口气，眼眸微垂，胸口被一种不知名的情感包围着，暖暖的，仿佛要充溢出来。
这样被人照顾着，是什么时候才有的事呢。
空气里有香味飘来，同时还有仿佛有瓦斯的味道。
凤间谦起身，脚站到地面的时候还有些发虚，虽然烧已经退了，脸色也恢复了些，但依旧没什么体力，只得软绵绵地扶着墙去厨房看个究竟。
来到厨房门口，看到趴在餐桌上睡觉的女孩背影时，他的眼瞳在一瞬间睁得很大，甚至以为是自己烧糊涂，出现了幻觉。
天然气灶上的炖锅咕噜咕噜响着，乳白色的汤汁从锅盖溢出来，碰到明火时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
凤间谦连忙走过去把开关关掉，揭开盖子，香气扑鼻，鲫鱼豆腐炖的恰到好处，汤汁牛乳一般，色泽诱人。连续几天没有正经吃过饭食，饥饿感上来，他从橱柜里拿出碗碟。
炖锅旁边还有一个小砂锅，里面盛着温热的小米粥，都是适合大病初愈的人的清淡食物。
凤间谦走到餐桌前，看着林婉初睡着的侧脸，和他印象中的一样，柔软的像夏天的云朵，掠过耳畔的风。
指尖轻轻碰到脸颊的肌肤，是属于人类存在的温度，她是真实存在的，此刻就在他的眼前。
“让她永远留下来吧，不要再消失了。”凤间谦低声喃喃。
他俯身，在她的脸颊轻吻。
……
林婉初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俊脸，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正好奇的瞅着她，眼瞳深邃，冷彻如冰。
林婉初在一瞬间瞪圆了眼睛，她惊呼出声：“凤间谦！”
“不用叫那么大声我也听得见。”凤间谦清冷的声音夹着笑，他支着手臂，将她圈外身下。
林婉初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床上，而且还是以这种男上女下的糟糕姿势。她低头错开了凤间谦的视线，挥手去推开他：“你先从我身上下来。”
“你看光了我的身体，现在又对我这么冷淡？”
此话一出，林婉初羞赧地红透了耳根。
“我那是为了救你。”林婉初脸偏向一边，低声嚅嗫道，“别说的那么暧昧，只是给你换了衣服而已，闭着眼睛的。”
“哦？你的意思是我的肉体对你来说没有一点吸引力？”清冷的声音多了一丝色气，夹杂着勾人的磁性，在她耳畔一点点弥漫。
林婉初窘迫不已，她傲慢地说：“我好歹有自己的原则，又岂会趁人之危。”
凤间谦若是冷酷地揍她一顿，她多少还知道怎么反击。最怕他这种想要弄死你，却又不给你个痛快的耳鬓厮磨，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他看了看她的表情，贴到她的耳旁轻声说道：“可是我没有原则，我现在就想趁人之危。”
“这种话你留到梦里再说。”
“如果是在梦里，可就不止这样了……”
林婉初语塞，紧抿着唇，红晕渐渐从耳根爬上了脸颊。
凤间谦勾唇，魅惑一笑，从他的角度看去，她侧脸嫩滑的肌肤红苹果一样透着可口光泽，加上她那一副想反抗又无可奈何的眼神，无形之中勾起了男人的征服欲。
年轻气盛的青年，哪里受得了这种诱惑，凤间谦身体里的神经绷紧，喉结滚动一下，口干舌燥。
本来只是想逗她一下，没想到最后又把自己陷进去了。
凤间谦攥紧撑在她脑后的手，克制自己在理智湮灭之前撤离。
然而，正在这时，被他火热视线凌迟的林婉初突然转过脸来。
“我说你闹够了……”没？
“没”字还没说出口，唇角擦过一片柔软，淹没她的语言，气息里浸染着苦涩的药味和青苹果的甜味，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
两人都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这完全是一个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林婉初一时忘了反应，她放大的眼瞳里倒映着他惊愕的脸，他细长的眸中闪过惊诧，轻轻眨了一下，然后慢慢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炙热的渴望，朝她压过身来。
林婉初倒抽一口凉气，不敢说话，更不敢动一下。
直觉告诉她，若是稍微挣扎一下，反而会使他更加兴奋，最终被吃的连渣都不剩。
凤间谦用一条胳膊抱住她，手掌上移，扣住她的后脑勺。
他并没有粗暴的强行吻她，反而像极了狩猎的人，温柔地诱惑着她，等她自动踏入陷阱。
僵持了许久，直到林婉初脑子渐渐发蒙懵时，他突然离开了她的唇，轻笑出声。
林婉初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珠溜溜地转动着。但凤间谦并没有对他怎么样，他翻过身，躺到她旁边。然后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林婉初确认他不会突然扑过来袭击她后，麻溜儿的立起身远离这个令人敏感的地方，手心捏了一把冷汗，后背也凉飕飕的。
她慢慢转移到床边，回头看了凤间谦一眼，他的胸腔上下起伏着，从喉咙里发出低声闷笑，不是嘲笑，也不是冷笑，仿佛是在课堂上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又必须克制自己不能笑出声的那种笑。
“既然你已经没事了，我也该回去了。”林婉初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说，“厨房有鲫鱼豆腐汤和小米粥。”
突然，她的手腕被捉住了，力量霸道又强势，牢牢地锁住了她。
林婉初心一紧，缓缓回过头去，一脸“你饶了我吧”的表情。
凤间谦立起身，抬眼看着她，抿唇道：“我送你。”
林婉初愣神。
灯光下，他的表情十分温柔，略微晃眼。
两人走在去往林婉初家的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十一月的夜里，偶尔有风吹过，微寒。
林婉初走在凤间谦右边靠后一点，可以看清他的侧脸与背影。
不知不觉间，她在心里将他与神莲进行对比，两人的气质有些相似，都偏清冷，但又有本质上的不同，神莲给人的感觉是不落世俗但平易近人，而凤间谦则是遗世独立高不敢攀。
翻过前面的长石楼梯，就是林婉初所住的小区。来到楼梯口，凤间谦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林婉初低头跟在他身后，险些撞上。
“子墨在电话里说你有事要同我谈谈，是什么事？”
林婉初抬头望着凤间谦的背影，张了张口，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凤间谦转过身，看着她。看着她紧咬着嘴唇，双颊变得通红。
“他们都说我纠缠你，把你推下楼梯。”她突然变得不安，吞吞吐吐起来，“因此让你左手受伤错失了音乐梦，是真的吗？”
凤见谦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走下楼梯，来到林婉初面前。
他微倾身，近距离看着她：“如果答案是“是”的话，你要怎么办？”
“我……”林婉初低下头，绞着手指。
凤间谦就这么看着林婉初，一如盯上的猎物，既不马上靠近，也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你要背负着毁我一生的罪孽活下去吗？还是说为了赎罪去做一些能讨好我的事来补偿我？”
林婉初盯着地面，眼瞳幽暗，搅动阵阵涟漪。
片刻，她阖上眼，再次睁开时，如同风平浪静的海面，没有丝毫波澜。
“如果真的是因为我的话，我会尽我一切所能去补偿你的。”
“尽你一切所能？林婉初，别把话说的那么好听。”凤见谦回头，唇角上扬，冷冷地看着她，“如果我说让你做我的女人一辈子都陪在我身边呢？”
“我……”面对他的寒冷目光，林婉初再一次低头回避了。
“做不到吗？”凤见谦冷笑。
见她不说话，凤见谦敛起了脸上最后一丝情绪，他转过身去，抬起脚步继续朝前走。
林婉初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几乎不能呼吸，心中无比痛苦。
仿佛只要他走完这条楼梯，他们之间就会永远结束了，以一种谁也不会获得幸福的方式结束。
“凤见谦。”林婉初叫着他的名字，追了上去。
林婉初拉住他的衣袖，低声喃喃：“给我一点时间。”
凤间谦听见她的话，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更生气了，准确地说，是愤怒。他甩开她的手，力道大的险些将她推倒。
“你知道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吗？”凤间谦捏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看他，“你这副表情和那些明明不愿意接吻却还要硬是吻上去，自暴自弃的家伙一模一样。”
林婉初被迫望着他，眼神愣愣的，嘴唇一张一合。
凤间谦看着那张无措的脸，微微张开的唇，还有那双望着他的眼睛，明光潋滟，微缩的黑瞳孔里漾着勾人的东西。
他心底莫名地感到烦躁，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放开了她，不去看她。
“刚才你问我的问题，答案是‘否’。”
凤间谦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他继续说：“那写言论只是别人为了博人眼球故意捏造的陷进，你这种高岭之花又怎会落于凡尘。一直以来，都是我追着你不放罢了。”
“我原本就对音乐没有什么兴趣，左手受伤只不过是我摆脱麻烦的借口。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即使有，你也是被我拿来挡刀的受害者。”
他在骗人。
林婉初心想，他之所以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让她消除愧疚，让她释怀。
“你此刻心里一定在想我是为了让你消除罪恶感才这样说的吧。”
凤间谦的声音里带着嘲讽，他转身踏上台阶，脸侧向一边，神色悲伤，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眼。
“林婉初，我承认，我喜欢过你，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发疯发狂。”
“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受够了你的高傲，受够了你的恃宠而骄。”
“所以，这次是我要甩了你！我以后不会纠缠你了，你也别来打扰我！”
凤间谦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有一丝风吹过，细碎拂动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仅有的一瞬他的眸色悲伤黯然，仿佛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林婉初望着台阶上的身影，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又感觉那么遥远，他孤独高傲的如一只雄鹰，不让人窥见他的真实模样。
那来自灵魂的寂寞与悲凉感，让人觉得即使这世界指剩下他一个人他也能活下去的悲壮，那个此时望着远方的人，又何尝不是每晚坐在窗边遥望浩瀚星空的自己。
一丝丝悲伤从心底慢慢渗出，在凤间谦低眉转身时，林婉初再次上前抓住他的衣角，从身后抱住他。
“凤间谦，再给我一点时间。”她的脸贴着他后背，嗓音带着哭腔说道。
凤间谦呼吸一滞，他停住脚步，没有回头，也没有推开她。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努力想起来的，想起关于你的事，想起关于我们的事。”
林婉初松开手，她绕到凤间谦面前，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袖口，仰起脸央求他，“所以，这一次，换我来喜欢你好不好？”
路灯微弱的光映照在那双黑亮的眸中，晕染上一层温暖的光，凤间谦心头猛然颤动，精心密布的伪装，顷刻之间被她卸防。
太宰治说，若是能抛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不会有悲伤的来袭。
可这份欢喜，从来都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宛如呼吸的空气，等察觉到时，它已经成了身体里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