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初在咖啡店等到近两个小时,凤间谦也没有出现。
她有些失望,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她不想回家。出了咖啡店,她徒步在附近闲逛,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条十分熟悉的柏油小路。
沿着小路走了大约5分钟,在石阶左边看见一幢偏日式风格的房子。
她记得这里是……
林婉初来到门前,呼了一口气后按了门铃。
门铃声响了几下,没有人出来应门,她又按了几次,依旧没人应答。
“不在家吗?”
林婉初手搭在铁栅栏上,突然,哗啦一声,栅栏门向左边滑了过去。
院子的栅栏门居然没锁。
林婉初走进院子,穿过石板路来到玄关。
玄关的门虚掩着。
推开门。
日落时分,房间里面很暗,林婉初隐约看见有个人影倒在玄关处。她心猛地一惊,心想该不会是碰上强盗入室抢劫了。
“凤间谦?”林婉初轻轻唤了一声。
房间里没人回应,也没有其他动静。
林婉初心里忐忑,她踮起脚尖走了进去,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躺在地上的人的半张侧脸。
“凤间谦,你没事吧?”林婉初惊呼出声。
她扶着墙壁,不经意间“啪”的一声打开了房间里灯的开关,明晃晃的灯光让她一时睁不开眼。
凤间谦侧身躺在玄关处的榻榻米地板上,衣衫整齐,像是要出门的样子。林婉初环顾了一眼四周,房间家具布置整整齐齐,他身体周围没有血迹,也没有可疑的脚印。
林婉初松了口气,确定不是入室抢劫后,她才敢向他靠近。
“凤间谦……”
她刚的手刚碰到凤间谦身体,就吓得缩回了手,身体滚烫炙热,烫的吓人,棉质衬衫也被虚汗浸湿。
“凤间谦,你怎么了?”
林婉初扳过他的身体,白皙的脸上绯红一片,双眼紧闭着。
他已经高烧地失去了意识。
“怎么办?要打电话叫救护车吗?”
林婉初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播打了急救电话,电话接通后,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拿着手机的那只手腕突然被一道力量抓住,滚烫的热贴着她的肌肤,一阵战栗。
林婉初打了个激灵,她低头,惊讶地发现原本躺在地板上昏迷不醒的人此时正怒目瞪着她,一双狭长的眼寒意四射。
“挂掉电话!”他低沉沙哑的声音里透出命令的气息。
“可是,你发烧了,不去医院的话……”
“按我说的做。”
林婉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敢带我去医院的话,我杀了你!”
凤间谦的语气和他看她的眼神一样冰冷,全然不像是在开玩笑。林婉初手腕被捏的生疼,她只有按照他的意思按了“挂断”键。
电话挂断后,她感觉大腿一沉。原本捏住她手腕的手滑落下去,垂在她的腿上。
他再次失去了意识。
林婉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红印,呆若木鸡,心里有些后怕,他竟然真的对她起了杀意。
林婉初摇摇头,甩掉脑中的恐怖想法,只当他是烧糊涂了。她将凤间谦抱起带进房间,做了简单的降温处理后,他身上的热度依旧没有退下去的迹像。
林婉初没办法,心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立刻跑去俯近的药店买了退烧药和医用酒精。等她瞻前顾后忙完一切后,他的体温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他身体出了很多汗,衣衫已经几乎湿透了。林婉初站在床前,看着他额头湿濡的刘海和黏在着肌肤的白衬衫,她在心里做着最后的抵抗。
“能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都不错了,还想让我给你换衣服,门儿都没有。”她在心里小声嘀咕着,仿佛要战胜自己会痛的良心。
然而,昏睡中的人似乎听到了她的怨怼,蹙紧眉头,难受地扭动着身子。林婉初捂住脸,一定是见鬼了,她竟然觉得他这副可怜模样有一丝性感。
林婉初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昏睡人似乎越来越不自在,眉头蹙的更深,甚至发出了声音。林婉初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心想自己这是造的什么孽。
林婉初走到衣橱前,打开,吓了一跳。
衣柜里面挂满了各种各样风格的衣服,每一套都不带重样的,从上衣,裤子,鞋子,以及到各种装饰品都搭配的仅仅有条,摆置的整整齐齐,色系除了他平时穿的黑白灰外,还有各种明艳的,温暖阳光的,宛如一个小型的服装展示橱窗。
林婉初从琳琅满目的衣橱里拿了一套衬衫西裤,来到床前,她深呼吸一口气,在内心不断说服自己这是在做好事,送佛送到西。
换完衣服后,她抹了一把汗,一屁股坐在床边喘气。心想这事儿总算结束了,这样一来,以前虐待他的事也应该可以撇清了。
林婉初平静了呼吸后,转过身,视线落到凤间谦身上。
灯光下,他清冷的面孔显出完美的轮廓,雕刻一般,棱角分明,黑色的碎发自然的垂在耳际,像猫的毛发一样,柔顺地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感受它的触感。
凤间谦睡得不是很安稳,总是皱着眉。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早晨也是,他一个人裹着毯子蜷缩在地板上,像是被人遗弃的野猫。
也许在他眼中,她也是一只野猫吧。
他们都一样,在这孤寂黑暗的夜里,一个人住着大房子,没有人说话。
孤单,寂寞,习惯了一个人,却也害怕一个人。
林婉初趴在床前,越想越觉得悲伤。她伸出手,轻轻抚着他紧皱的眉宇。但凤间谦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还将她的手紧紧抱在胸前,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
凤间谦觉得自己的头裂开般的疼痛不止,他迷迷糊糊地仿佛看到,那张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脸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你终于肯回来见我了,我真的好想你……”
难道,他做梦了吗?
“你说,都是我的错,那个男人才会离开你。都是因为我,你才必须回去承担家族的义务,才会过的那么辛苦。”
“我从小就被你们仍在家里不管不顾,照顾我的保姆不敢接近我,称呼我为眼神可怕的恶魔,周围的人也害怕我,我生活在无止尽的黑暗里。”
“那年我才八岁,我独自坐在公园里看着远处和我同样大的人,他们由爸妈在身后陪着,在附近守护着,尽情地玩耍。”
“为什么只有我是一个人?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义?啊,原来就算我不在了,也不会有人察觉啊。我这样想着,心想,晚上回去的时候跑进海里,把自己淹死好了。”
“夕阳黄昏时,公园的人越来越多了。但热闹都是属于别人的,我仍然只有一个人。”
“可是,这时突然有个女孩出现了,她的笑容比太阳还要灿烂,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对着我笑。”
“‘你不去和别人玩吗?还是喜欢一个人的安静?’,她这样子问我,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一个人,我对她吼道。”
“吼完我就后悔了,好不容易有人接近我了,我却总是这样,这样下去,我又是一个人了。我真是糟透了。”
“可是她并没有离开我,只是在我旁边安静地坐着,一直到天色暗下来,她还在我身边陪着我。”
“我对她说了自己的遭遇,大家都害怕我的眼睛,说我阴暗。她突然跳下秋千,走到我正对面站着。我不敢抬头去看她,害怕吓到她。”
“她却是伸出手捧起我的脸,她的手很小,柔软温暖,是我从未体验过的。”
“‘眼神看起来的确很凶悍’,她这样说,却和别人口中说出来的语气有所不同,‘但是仔细一看很漂亮呢,是狭长的丹凤眼,等你长大后,一定会是个受欢迎的美男子的。’她再次露出了笑容。”
“‘这个社会不接受孤僻的内向人,但我们可以做自己生活的主人。’她说着我听不太懂的话,‘这是关秋教我的,要想受人欢迎很简单,只要把他们不想看到的藏起来就好了’。”
“她突然从背在身上的小包里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副金框眼睛,她把它戴在我的脸上,再次温暖地笑了。”
“‘你看,这样一来,大家所害怕的东西就被你藏起来了’,我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世界,原本只有黑白颜色的单调世界变得多彩起来。”
“她的身后,夕阳把天边的云彩染成了橘红一片,她站在我对面,仿佛又在天地相间的地平线上,明明那么近,却又离的那样遥远。”
“‘你受人欢迎的秘诀就是你的容貌,才华还有笑容,容貌是你与生俱来的,才华可以悉心培养,但是你一定要利用好你的笑容,过多则廉价,要用在必要的时刻才显价值’。她的话,我似乎听懂了,但又不是很懂。”
“她被人叫走了,在天地相间的地平线上消失了踪迹,我甚至没有来得及问她的名字。”
“后来,我藏起了令人害怕的眼神,开始学习各种才艺,偶尔会运用自己的笑容引人尖叫。但是,你却依旧不肯出现,除了给我大笔大笔的钱外,什么的不想给我,甚至不肯见我一面。”
“我真的好想见你一面,告诉你这些年你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也好想再见她一面,她见到我了会很惊讶吗?”
林婉初的手被他紧紧抱着,在一旁静静听着他低声诉说,他该是因为感冒意识模糊,在梦中见到他的母亲了。
林婉初蹲在床边,用没被他抓住的那只手,像哄小孩般轻轻摸着他的头以示安抚。
这一刻,她理解他给她造成巨大反差背后的缘由了,在路人眼中所看到的他,只是他想给他们所看到的样子。拼命伪装自己,只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接受自己。
等凤间谦彻底睡熟后,她抽出手,起身去了厨房。
生病的时候喝鲫鱼豆腐汤和小米粥,是最能让人提起精神的。当她的脑中冒出了这个想法时,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明明没有任何记忆,可有些东西就像刻进骨子里的一样,比如她会做很多菜品,知道各种点心的制作方法,这些对她来说,就和呼吸一样自然。
这就是传说中能应付各种棘手事件的子人格的强大之处吗?
林婉初打开冰箱时,她惊呆了。
冰箱里除了矿泉水和能满足人体最低能量摄入的维C果冻外,没有任何其它东西。
这人平时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啊?
林婉初撇撇嘴,关上冰箱门。
她去了附近的菜市场。
夕阳西下,远处的天边染成了一片橘红。
行走在这种景色的街道间,总给人一种不真实感,宛如撕裂的漫画,误入了二次元,徒增悲伤气息。
净手,洗鱼,切菜,煎鱼。
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自己曾经做过很多遍,信手拈来。
林婉初把所有食材全部放入炖锅,开大火煮开,然后转中火慢炖。
等待的时间里,她坐在桌子旁边玩手机打发时间。
忙碌了大半天,闲暇下来后,她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