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天,胡清越才知道刘梅说的是什么事儿。
原来是黄医生让公会把休班的工人们都集中到了一起,给他们讲解普及健康卫生常识。
有的工人听得睡着了,有的就坐在下面聊天,还有的直接就走掉了。黄医生发了火儿,工人们也不满至极——平时上班都快累死了,好不容易休息一下,还要听那些云里雾里的话,听也听不懂,有这么折腾人的么?什么就不卫生不干净了,祖祖辈辈不都这么过的?说好的劳动人民最光荣,还动不动就嫌弃上了呢?
胡清越听着刘梅回来学嘴,哭笑不得。
她也是亲眼看到好几次,黄医生跟苏段长拍着桌子强调卫生问题。
现在工地上工人上万,许多人卫生习惯不好,天气又渐渐热了,腹泻开始有爆发的迹象。
黄医生带着医疗队忙得不吃不睡也顾不过来,自然是着急的。可是苏段长也很无奈,改变人家延续了多少代人的生活习惯,哪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呢?
刘梅追着她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想一想,胡清越还没来得及想,就被苏段长叫了过去。
胡清越进入队部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屋里坐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的,浑身上下的衣服就没有几个完整的地方,不是补丁就是被刮破的口子。
不过看到一些放在旁边的工具,胡清越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线路勘探队的同志们。
果然,苏段长笑眯眯地介绍了一番,胡清越就得知,这都是从1952年9月起就承担着北线外业勘探任务的同志们。他们初步确定了三条线路选择中线的方针后,也没有离开,继续在这条线路上奔波忙碌着,进一步完善数据,为内业设计和施工进行着更加精确地指导和保障。
今天路过这里,就下来休整一二。
见到胡清越开始略有惊讶的目光,勘探队的队员并不意外。这个小队的领队孙队长,还哈哈一笑,讲起来笑话。
“上个月我们去镇子上,有队员想去买点馒头,结果人家旁边正在办喜事儿,还以为咱们是去乞讨的……”
常年在深山里钻,除了恶劣的自然环境外还要逃避猛兽野物,胡清越曾经听老师讲过他们的生活有多么艰辛,而他们采集的数据又有多么重要。
不只是胡清越,工地里的工程师、技术员闻讯都赶了过来。大家探讨起这段线路的地质状况来。
“宝成线沿途的地质结构极其复杂,”胡清越清了清嗓子,“我的老师曾经说过,这条线路沿线的地质状况,就是活生生的‘地质博物馆’,这给咱们的施工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孙队长点点头,“咱们这条线路,百分之八十都在山区,沿途有多山岳地区都是六七级的震区,有古代冰川遗址、大大小小的断层,岩层风化现象极其严重。而剩下的那百分之二十,是平原和丘陵地段。这些地区,降雨量大,地层松散,岩石风化破碎,地下水极其丰盛。早就有地质学家断言,咱们这条铁路,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可是现在,咱们凭借着自己的一双手,正在叫不可能变成可能!”
几句话,便说得大家热血沸腾,积极地讨论起大家在施工时遇到的一些情况。
胡清越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邓科居然没在。这可令她有些意外。要知道邓科这个人,别的不说,求知欲真是特别的强,按说不会放弃这么好的交流学习机会才对。
胡清越的念头转了一转,就被热火朝天地讨论给吸引了注意力。
苏段长去忙碌了一圈儿回来,才发现他们都还没走,哭笑不得地摇头。
“本来这几个同志是来休息的,你们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众人这才恍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倒是勘验队的同志连连摆手。说来也是奇怪,开始大家都觉得疲倦至极,可是这么一番热烈地讨论下来,反倒是又干劲儿十足了。
等大家意犹未尽地被苏段长强行赶走回家休息,已经是月上中天。
夜里的山间还是格外寒冷,胡清越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的讨论,等她察觉到脚下的“路”似乎有些不对时,才发现自己走错了地方,跑到了施工处。
她好奇地蹲下身,伸手扒拉开厚厚的一层枯黄树叶,发现底下还覆盖着草席。
“哪个?在干啥子?”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吓了胡清越一跳。不过她马上就反应过来,回头一看,果然看到邓科正急匆匆地赶过来。
走近了一点邓科也看清楚了这是谁,松了口气,有些没好气地问:“大半夜的你睡瞌睡,跑到这儿干啥子?”
胡清越指了指脚下问:“这也是为了防冻?”
“嗯。”牵扯到施工,胡清越还是很有耐心的解释,“这个下头,在去年冬天上冻前就挖了很多排水沟、渗水沟排除了地面水,姜迪地下水,再把土犁松到一定深度,然后耙平,再用附近能找到的这些材料覆盖起来,这样就不容易结冻,方便后期这些土石方工作进行。”
胡清越连连点头,这和他们在书本上学到的东西不同,教材只会告诉大家要防止冻土施工,可没提这么有限又复杂的施工现场要怎么来实施。
“对了,刚才怎么没看到你,你不知道勘探队过来了几个同志?”
“晓得。他们大本营现在驻扎在那边大概三十里的地方,一共大概还有六七十号人,前些天帮他们送给养的运输队还从咱们这路过。”
“那你怎么没去?我们刚才探讨了好多问题……”胡清越一提到这个眼睛都在黑夜里闪闪发光,“我待会儿回去就把笔记整理出来,到时候借给你抄一份儿……”
“谢谢。”邓科倒是一口答应了,只是明显情绪有些低沉。
“怎么了?”胡清越觉得十分蹊跷。这个邓科,一说到有什么可以学习的资料就十分激动的样子她可是见过的,难不成是不想要她的?
“孙队长我之前就认得,”邓科闷闷地说:“他今天一来就找到我,托我帮他办件事儿。事情没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