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清越见李大姐局促,有些茫然地看着李大姐,“为什么呀?”
开始住进山洞时,听刘梅说胡清越出身不凡,有文化又年轻,再看看一个简陋的山洞都被她布置的干净讲究,李大姐心里是有些紧张的,唯恐自己再被赶出去。
不过后来见到胡清越,却是完全打消了这种顾虑,自己这次能跟着大家出来,也是多亏了胡清越,所以李大姐对她很是有几分亲近。见到胡清越不解地看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才含含糊糊地说:“就是……石工班那边,铁钎子用得太快,有几个工人忙着做实验,试着用盐水石灰水泡……”
胡清越听着更加迷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今儿听说,有人偷偷……用尿泡……”李大姐是结过婚的人,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跟胡清越讲起来到底觉得有点不合适,便干笑了几声。
胡清越这才明白,也觉得有点尴尬,跟着笑了几声又觉得不合适,但是不笑吧好像也不对劲儿。
两人面面相觑半天,绷不住都笑出声儿来。
“这都叫什么事儿!”李大姐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我在工地上这段时间,可算是开了眼界了……人人都琢磨着怎么把手头的活儿做好,虽然也经常闹笑话吧,可是笑归笑,接下来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人人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
大家的笑闹也大多数都是善意的,谁也不往心里去。这样的气氛实在是难得的。虽然也有个别偷奸耍滑的,就像周二娃,但到底是极个别的,而且他自己也很清楚这样的小心思见不得光,总不会大大咧咧表露出来。
李大姐笑完了,便有些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对胡清越说:“我才知道,人这一辈子,不是只有一种活法儿。这些天看着你,年轻又有文化,羡慕得很。看着小梅也羡慕。年轻的女孩儿家,只要自己有手有脚,有力气,总不会饿死。这几天我也想明白了,我虽然比你们白吃了好些年的饭,可也没缺胳膊少腿儿的,力气又好,难不成还就不能把自己活得像个人样儿了?”
胡清越听着她语气里有破茧重生般的决绝与希冀,忍住好奇没去探究,只是笑着说:“这么想可就对了!”
其实李大姐也并没比她们大多少,只是满脸风霜,从前又总是沉默着愁苦都挂在脸上,现在天天脸上带笑,人一开朗,倒是也显得年轻多了,别看她和胡清越住在一个宿舍里,两人各忙各的,却是难得有机会碰面能好好聊上几句了。
等两人一起回到了宿舍,才发现又搬来了个新工友,胡清越发现居然又是个熟人,就是之前曾经给过她很漂亮的鹅卵石的大姐,只是之前连名字都不知道。
这会儿再次遇到,她也十分惊喜,把被褥和胡清越、李大姐的铺位挪到了一起,自我介绍叫张秀兰。
她和李大姐倒是年纪相仿,两人看起来都比实际的年纪苍老些,一见面便觉得十分投缘,胡清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两人半夜还在窃窃私语。
第二天一早,起来上工的时候,胡清越就发现,她们俩的眼睛都有些红肿,显然不只是没休息好,恐怕还是一起哭过的。
胡清越心里有点奇怪,却没好意思追问,只是急匆匆简单洗漱一番便跑去吃饭,特意留下她们俩人一路,有什么没聊完的也好接着聊一聊。她随手抓了个玉米饼子,一面吃一面翻着手里的笔记本,找着光线好的地方眯起眼睛看。
“在看啥子?”邓科的声音突然在头顶上方出现,胡清越也没抬头,拍了拍心口,把有些干的饼子咽了下去,才叹口气,指了指摊开在膝盖上的笔记本。
“你看这个数据……它有偏差。”
“啥子数据?”
“就是现在施工这个秦岭隧道。”胡清越细细解释着,“对于这种超长隧道,复测是很有必要的。但是之前,施工的时候有些疏忽,对隧道测量的经验和理论都不足。现在我所知道的,还是只能用延长直线用正倒镜法,测设曲线就用切线偏角法,竖井就用冲线法。”
邓科点点头,“工地上都是这几个法子。”
“可是这样不够,精确度是不够的!”胡清越叹息道:“隧道越长,将来恐怕偏差就越大。最近我们进行了好几次秦岭隧道的峒外导线复测工作,耗费了好多时间精力,可是你看,这个数据它还是不够精确,时左时右,始终找不到确切地峒外中线!不只是这一条隧道,到处都是这样!测量仪器太落后了,测量人员在隧道开挖进峒之后,对于隧道在贯通时中线偏差究竟有多大,根本就没有办法确切掌握,完全就是心中无数。”
邓科听出胡清越语气里压不住地焦灼,再看看她干裂的嘴唇,也只能深深叹息。
“如果有的施工点,对复测工作不重视,或者没有足够专业的测量员,就可能会造成导峒打偏、拱圈过低、惊恐不足,或者隧道开挖面过大过小这类的事故,会给咱们的国家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胡清越深深叹息,“这些问题也不是第一次发现,但是却还没有办法马上就能彻底杜绝。真是干着急没办法,什么都缺。缺设备缺人手,我真是一想到就愁死了!”
邓科想了想说:“你晓得,我是修过成渝线的。”
胡清越点点头,“这我知道。”
“那个时候,遇到得问题也很多。但是你看,成渝线现在每天火车呜呜呜跑得飞快,你莫怕,我们的宝成线,肯定也能!你看那儿……”
他又指了指头顶,胡清越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便看到一条蜿蜒的羊肠小道上,密密麻麻的工人们正准备去换班的身影。
“这么多人,抬也要把火车抬上去!”
胡清越被他逗笑了,之前的不快也抛到九霄云外,两人正在难得轻松地说笑几句,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