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娃与她打交道不多，平时总看着她笑眯眯地，十分好说好的样子。听自家婆娘说在原来的施工点儿，胡清越甚至得了个“散财童子”的外号，就是因为总把些吃的用的拿出来送人，完全没想到她这一开口就这么厉害，顿时说不出话来。
胡清越见对方被自己呛得一言不发，又觉得可能自己因为太累，语气差了些，便放软了语气，“我来工地，就是想来多实践多学习。既然你也有这个心思，要是觉得现在的岗位不合适，那也可以提出来的……”
有些人也不是一贯爱偷懒，也只是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没有办法一展所长。说不定，眼前这位也是。
胡清越看着他消瘦的样子，估摸着他也不算太有力气，在石工班，或许真的不太合适。所以她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疾言厉色，便说：“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提，不如私底下跟邓科说一下？他不是还当过你们的工班长？你们熟悉些！”
之前她虽然听到周二娃语气不好，似乎是在说邓科什么，但是对方方言口音重，胡清越也拿不准，便索性说：“你要是对他个人有什么意见也可以直接提。他那个人吧，感觉就是讲话不怎么注意，我也经常跟他争论……”
周二娃脖子一缩，“那我可不敢！”
“为什么？”胡清越觉得他的语气不大对，皱了皱眉问：“你们不是挺熟悉的吗？再说咱们工地上现在都提倡大家集思广益、畅所欲言，有什么不敢的？每个人的意见，只要有道理，都会被认真听取。谁也不会搞一言堂，别说邓科和咱们一样，都是普通建设者，就是专家领导，也没有个叫别人不敢在他们面前开口讲话的道理！”
胡清越噼里啪啦地说了一气儿，缓了缓气息才又道：“大家都是来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的，人人平等，有什么不敢说的？”
“那个……是……”
胡清越看着他眼神乱瞟，支支吾吾就是不说，更是不依不饶地追问：“有话就只管说，有什么顾虑，也可以讲，单位总会有人帮你说公道话帮你做主，有什么好怕？”
“我还有事……先去忙……”
看着对方一转身就溜了，胡清越在背后一叠声地叫。
她这边的动静早就引起了邓科的注意，便找了个借口走过来，问：“干豇豆在干啥子？”
胡清越这会儿哪里还有猜不到的，抿着嘴直乐。
邓科现在一见到她笑心跳就乱，干咳一声挪开目光去看周二娃的背影，“嘿！这个小子又乱跑！这个时候不在班儿头，跑出来乱晃！”
胡清越不想背后议论人，但是也忍不住道：“他们两口子真是……挺像的！”
“那个就叫不是一屋人不进一家门！”邓科也是叹气，“他和我是老乡，屋头妈老汉儿都是难得的勤快人，这个周二娃是老来子，一点儿好的没学，接个婆娘，跟他一样样的，懒馋奸！”
胡清越没绷住，笑出声，“你这形容……还真的挺到位！不过咱们背后这样讲，好像不太好！”
邓科只听她说“咱们”这两个字，就觉得又软又脆的声音像是挠在了心上，愣头愣脑地说：“啥子背后议论，我去把他们两口子喊过来，当到说！”
胡清越又好气又好笑，“谁让你这么做了？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想吵架呢？”
邓科有点窘迫地摇摇头，“哪个愿意给他们吵架，他两口子那个嘴巴，歪理多得很，吵不赢！不过他们在工作上是啥子样子，大家都看得到。刚才我是在跟大家说优化工班儿的事情，他肯定又觉得哪个要故意整他！是不是又给你抱怨上了！”
胡清越瞪大双眼，“哎？你这会儿怎么这么聪明这么会猜了？”
不过她嘴里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很清楚，邓科这人，虽然性格不怎么讨喜，但绝对算得上真正的聪明人，不然也没有办法在工地上成长的这样迅速。学习自然是需要刻苦的，但是有一个聪明的脑子和出色的理解力记忆力，自然能够事半功倍。
邓科明知她在逗自己，倒也生不起气来，只觉得自己耳根发热，好在肤色本来就黑，又天天风吹日晒的，脸上倒是应该看不出什么，只干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跟你一起那个李大姐，这几天也去石工班帮忙了。我问过她，要不要学点啥子技术类的，她说学不来，看到都脑壳晕。就是力气大，那个石工班合适些。”
胡清越笑着点点头，“她跟我也是这么讲的。这几天她回宿舍还跟我说，出了一身力，吃饭也香了睡觉也香了，浑身都舒爽，挺好！”
他们到这里来，自然要重新安排住宿，胡清越现在就跟李大姐和另外几个女工一起挤在工棚里。虽然说，现在天气暖和了，晚上也没那么冷，但是与之前她们两三个人住一起相比，工棚里人多，环境自然要更差一点。
在邓科看来，这都不算什么，干活儿实在累了的时候，机械旁边随便找个地方靠着坐着都能睡着。
不过想想胡清越到底是个女孩子，还是比较娇气的那种，邓科还是难免有些不安，便问：“你在这儿来，住的不习惯吧？要么你先回去……”
“你怎么又来了？邓科同志，你这个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的习惯怎么总也不能改的？”
再一想到自己刚才还在别人面前维护她，胡清越就更气。
远远儿地看到李大姐走过来，胡清越小跑着过去和她一起回宿舍，把邓科一个人给晾在那儿了。
“哎？你这是怎么了？气呼呼的？”李大姐这几天再不会觉得自己就是个给人添乱吃闲饭的了，连带着话都变多了似的。
“没事儿。”胡清越懒得提邓科让自己更气，只是问：“您今天下工怎么又晚了？”
李大姐就笑，“看他们做实验呢！”
“做什么实验？”
李大姐突然往周围看了看，脸上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色，“不该跟你个小姑娘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