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科没吭声儿，自顾自整理着床铺准备休息。
“哎？你今天晚上不去队部看书学习了？”干豇豆站在他背后，探着头问。
到了这边工地，他们只是临时暂住，自然也没有享受夫妻被安排在一起住的待遇，干豇豆就和邓科他们在一个工棚里头。
邓科“嗯”了一声儿。
干豇豆又问：“咋个喃？咋个今天不看了喃？”
邓科放下手里的事情一转身，差点和他撞上。
干豇豆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
“你到底要说啥子？给你婆娘说情的话就不用说了，那个我说了也不算。”
之前的事儿，刘爱珍被扣了工资不算，还得公开检讨，现在还在学习安全条例。
“不是不是。”干豇豆嘿嘿一笑，“我是想问问你，刚才是不是跟胡技术员儿一起出去了？”
他满脸神秘地四处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兄弟，哥是过来人，我要提醒你，你要是想把那个女娃子拿下就要趁早……”
邓科脸色一沉，“你再打胡乱说，信不信我……”
“哎哎哎！你莫慌，听我说完噻！今天铁道兵那边儿来了很多人，你晓得噻？我可是听说了，里头有个当官儿的，跟胡技术员是老相识！”
邓科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干豇豆便像是受到了鼓舞，说得眉飞色舞，“我给你说嘛，我亲眼看到的，那个男娃儿，个子有那么高！”
他踮着脚尖，把胳膊伸的长长的，在自己头顶很远处比划了一下，“嗨呀！长得也好，莫看是个军官儿，硬是白白净净地，浓眉大眼……”
邓科突然打断他，“你又不是女娃子，长得再好，你又不能嫁给人家，你激动啥子！”
“嗨呀！”干豇豆拍了拍大腿，“你这个人，脑壳咋个这么木？我是提醒你，那个人，明显是另有所图我给你说！你莫不信，他一到这儿就到处打听胡技术员，有人说去喊，他又不让，说的，带来的啥子东西还没到，等到了，再去给胡技术员一个啥子惊喜！你说嘛！他两个关系肯定不一般！”
邓科皱了皱眉问，“你是好久看到他的？在哪儿见到的？”
干豇豆见终于引起了他的紧张，马上挺了挺胸口，“就今天下午！”
“下午几点？”
“五点多吧！”干豇豆很认真地回忆，“就在堆石料那边儿，我肯定没看错也没听错！嗨呀！你未必还不信吗？这又瞒不住的！你去一打听就晓得了嘛！哎？要么我现在配你去看一哈儿？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在一起……”
“别个跟哪个在一起跟我莫得关系。”邓科眉眼一立，“我就想问问你，你下午五点多还在班儿上，你是咋个跑到那个地方去，还听得这么清清楚楚地？”
“我……”干豇豆顿时语塞。
“你莫给我说你又去屙尿屙屎，懒驴上磨都没得你那么多屎尿！明天我就去问问今天给你俩个搭班儿的人，看你到底多能打懒主义！”
“嗨呀！你这个人，咋个榆木脑袋！我好心好意帮你！不领情还倒打一耙！算了算了不给你两个说了！”
干豇豆一边嘟囔着一边身子一矮就溜到自己的床铺上，拉开被子把头一蒙。
邓科也重重躺在自己床铺上，久久未能入睡。
这工棚里头挤着二十来个糙老爷们儿，一天的重体力劳动下来，各个都是一挨着枕头就睡得死沉，更不用提各种磨牙打呼噜之类的声音，和弥漫着的汗臭味儿。
好在这茅草棚子四处透风，不然还真能一进来就被熏得翻个跟头。邓科在工地多年，并不怎么讲究，也早就习惯了这样儿的环境，今晚却是觉得十分难以入睡，不管是这些动静还是气味儿，都着实令人心烦意乱。他的鼻尖更是似乎总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仔细去闻，却又全是臭脚丫子味儿。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身到了胡清越住的工棚附近。
远远地就看着胡清越和张秀兰正站在一起说话，看到他过来，就冲着他招手。
邓科堵了一夜的心里瞬间轻松了不少，快步走了过去。
“邓科，之前修建清江河谷那边的施工点儿，你在那儿待过的吧？”胡清越手里拿着一卷图纸，展开给他看。
这会儿天色刚亮，低矮的工棚里还黑乎乎的，只有借着外面的天光，才能勉强看清胡清越手里的图纸。
邓科长期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书，视力不太好，只能凑近了点儿，顿时昨晚搅合得他心神不宁的那股香味儿就清晰了起来，他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脑袋也清醒了很多。
“是。”邓科看出这是胡清越自己画的，看了一眼她旁边的张秀兰，知道这是胡清越私底下在给张秀兰开小灶，便耐心地指着图纸做着补充。
“这边是公路，这儿是邮电线路，还有施工通信线路……这个位置是工程机械房，堆料场、这边是工棚……”
“这段河谷总共也不超过八十米宽。”胡清越白皙的指尖在图纸上移动，“这里，枣园沟，沟长不足六百米，两侧上下却有九座隧道计十四个隧道口，三座中桥和约十二万立方米石方！”
张秀兰忍不住惊叹，“这些隧道桥梁还有石方，都要同时施工？”
邓科点点头，“按照工期要求，是这个样子的！”
胡清越感慨道：“这里上下线间垂直距离不超过五十二米，上线的放炮出碴和下线的桥梁挖基势必会互相干扰。就是在同一线上，桥隧毗连相距最近的只有七公分！这在施工的时候，还必须保证大量材料接连不断地运到工点。”
邓科连连称是，“这些工地点儿之间，本来就隔得很近，还有很多车，人车混杂在一起，像乡坝头赶场那样儿闹热！”
“这就是施工点密集，互相干扰带来的杂乱，只有在施工设计的时候，尽量考虑到这样的情况，尽可能避免，但是像这里根本没有办法避开，那就只能把施工组织和施工方法尽量细致地安排好。”
邓科接过话头儿，“比如在桥隧距离过近的工点儿，设计开挖旁峒出碴进料；有的地点想集中力量做桥，等完工再做隧道；有的地方就要先做隧道，利用隧道去运送做桥的材料，尽量解决或者减轻干扰。”
胡清越点点头总结，“没错，总之就是根据现场情况，灵活……”
她话说到一半，一抬头无意间扫到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顿时惊喜地叫了一声：“袁树！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