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苍苍的老工程师哈哈一笑,“这话我爱听!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多努力!”
胡清越也笑,“那肯定的!现在咱们没有那么多器械,不也一样把铁路越修越远了?”
老工程师点点头,欣慰地看着一张张年轻洋溢着朝气的面庞,“是啊,就凭着一双手,咱们也能把这铁路给修通!”
这绝不只是一句空洞的口号,在宝成铁路的工地上,无数筑路大军就是凭着最简单的工具,却修建着这条世界罕见难度的铁路!建设者们总是充满了热情和斗志,胡清越和工友们也是一样。
只除了个别人,比如刘爱珍和干豇豆这两口子。
之前刘爱珍先是私下找人顶班,后来又上班打瞌睡差点出了事故,要不是因为她是别的施工点派过来的人,恐怕就被开除了。
这工地上,自己辞工离开和被开除,那可是完全不同的。谁也丢不起这被开除的脸。
所以尽管心怀诸多不满,刘爱珍两人,还是夹着尾巴做人,消停了一段时间。只是这工地上着实辛苦,他们俩真老老实实干活儿,没几天就觉得十分吃力。两口子嘀咕了几回,干豇豆便想出了法子。装病之类的借口实在太容易被戳穿,可要是工地上乱起来,就没人顾得上盯着他们俩了。
这天散了工,他便照例和一群人闲聊。
这些人都是才来工地不久的新工人,大多数都是农民,和之前那工地里的新工友一样,还有诸多不习惯的地方,正慢慢适应着。
干豇豆唉声叹气,很快便有人来问他怎么了。
“也不知道家里庄稼如何了。”干豇豆叹息道:“再过两个月,可就快该打谷子了!”
“俺们那儿该收小麦了!家里农忙,也不知道能忙活过来不?”
“我老家也是……”
“我家里还种了豆子,还养了好多鸡……”
“还是老家好。”见大家纷纷面带记挂,干豇豆又叹气,“在这儿吃不好睡不好,还不如在家里头。”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
“俺想家,俺娘身体不好,俺爹年纪大了,弟弟妹妹还小……”
“我才结婚……”
“我娃儿才刚学说话,也不晓得再回去还认识我不……”
“我出门前,家里才窝了一缸子酸菜,别说,真想那个味儿……”
越来越多的人不是长吁短叹,就是感慨万分,还有个别年纪小的,已经开始偷偷抹眼泪。
干豇豆也搓了搓脸,“唉,还是在屋头挖地自由些。反正都是下力,屋头又照顾得到,还不受哪个管……”
到了第二天,工地上就有人结伴去辞工。
这些民工,来的时候都是结伴而来,同村同乡,大部分沾亲带故。只要有一个人动了走的念头,便有很多人跟着想离开。
原本工地上就正缺人手,才决定要赶工期,突然这么多人要辞工,自然是有些措手不及。
见领导不同意,有些人索性就偷偷走了。接连几天,每天早上起来,都能发现工地里少了许多铺盖卷儿。
几个工班长急的满嘴燎泡,整天挨个儿做思想工作,可是总有人当面答应得好好儿地,又是保证又是发誓,可一个不留神,人就跑了。
工地又不是监狱,也断没有不许人离开的道理,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绝不能强迫任何人留下。
几个领导干着急,什么办法都想了,可就是抵不过一颗颗思乡的心。人的行为是会互相感染的,只要有人开了头,纷纷效仿的就特别多。一时间,工地上新招来的工人,走了大半!
类似的问题,其实在别的施工点上也发生过,可是现在,正是急需要人手的时候儿。而且再这么人心浮动下去,还不知道得走多少人。就是留下来的人,明显也有些士气不高,心不在焉的。
胡清越对这情况是束手无策,倒是李大姐和张秀兰,也是农村里出来的,对大家的心思摸得清楚些,一下班就跟着邓科挨个儿给新工友做思想工作。不管有用没用,总是要试试看,能多留下来一个人也是好的。
大家又凑一起想了些办法,让单位出面,跟这些新工友老家的公社联系,请他们告知家里的情况,安定人心,又组织了工地里一些能唱会跳的工人,下班后给大家举办各种汇演,开发出各种小游戏,带着大家学着打篮球,组织篮球比赛。
足球是不必想的,没有那个场地。就是篮球,也不时地会滚到山底去,这都是从外面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实在没法子捡回来的,总是能引来一阵心痛。
这一番忙碌下来,也不算是全无成效,好歹是留下了小部分新工友。还有些回去没多久又被家里给赶出来了,臊眉耷眼地回来了。特别是秦巴山区里有些红军战斗过的地方,一听说家里的后辈出去支援国家建设结果没待多久又跑回来的,那真是被家里的长辈拎着棍子给打出来的。
胡清越听张秀兰和李大姐绘声绘色地形容这些事儿的时候,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了,一笑得急了就忍不住连声咳嗽。
这些天,她也没少奔忙,虽然不能一个个儿去劝说,但是在工地里临时组建的汇演队里,她可是主力。
胡清越长着一把好嗓子,又会外语,什么革命歌曲地方小调儿,苏联民谣,张嘴就来,十分受到工友们的喜爱。
李大姐见了,忙给她冲了满满一碗蜂蜜水小心翼翼地递过来。
胡清越一声谢还挂在嘴边没说出来,洋瓷碗突然就被人给接走了。
几人都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刘爱珍一仰头,一口气儿就给喝了个精光。
“哎?你……你这人怎么……”李大姐回过神儿来,看着被塞回自己手里的空碗,气得说话都结巴了,“这是给……”
“我这刚下班儿,你把水都帮我倒好了。真是个好同志!”刘爱珍笑嘻嘻地抹了抹嘴。
“这,这是人家袁树给胡技术员带来的蜂蜜,你,你怎么……”
“哎呀,莫那个小气嘛!”刘爱珍依旧笑嘻嘻地,“胡技术员那儿好东西多得很,你们也没少跟着沾光嘛!”
说完,她一转身就出了工棚。
李大姐嘴笨,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秀兰也只会叹气,“好生生地,她咋个换到我们工棚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