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胡清越就听到邓科说:“照她说的做!”
她万般意外心里猛地一松,狠狠吸了几口气,看了邓科一眼。
邓科却已经转头安排人手,好像刚才那句话并不是他所说的。
胡清越选择的地点,距离地面不过二三十厘米。可是偏偏是一片陡壁,别说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连草木都极其稀疏,想找个着力点,实在太难。要想打通,必须得用安全绳,从山顶将人垂落下去。
可是第一根安全绳,就不是那么好吊的。
到了实施的时候,胡清越才发现,自己提出的这个方案,虽然有据可依,实施起来,难度却实在太大。
周围的人都不说话,谴责的目光,却一直躲闪在人群里。
“我去。”
胡科紧了紧腰带鞋带,接过安全绳斜挎在肩上,把榔头和钢钎、镰刀往腰后一别,便往山上爬去。
没有一点保护措施。
徒手攀爬。
胡清越张嘴就想反驳。这严重违反安全施工条例。
然而她说不出口。
周围人的神情告诉她,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眼下的条件也明明白白告诉她,那些条例固然有道理,却实在没有办法去教条地一一遵守。
胡清越突然想起自己白发苍苍的老师,曾经一次次地回忆,他和其他专家们带领着学生们,为了勘验出这条铁路线,一次次地穿越在秦山蜀水间,是怎么遇山开路,遇水搭桥的。
是的,她都听说过。来这里之前,对这一切,她都知道。可是,和亲眼看着,眼睁睁地这样看着,还是不同的。
而她旁边的人们,显然早就习惯了。他们仰着头看了一会儿,便都去忙自己的。
陡壁上的人,手脚并用,像一只壁虎,紧紧贴在山崖上,小心翼翼地利用每一个缝隙甚至是草根,向上攀爬。实在没有落脚点的时候,便小心翼翼地凿出浅浅的石窝子,再一步步向上……虽然缓慢艰难,却一直向上。
到了这个高度,若是落下来……
所有人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了!
胡清越突然就明白了,大家为什么干脆不去看了。
山风呼啸,吹得人真冷,贴在壁缝中的邓科只余下一个小黑点,胡清越又看了一眼,转身去安排人手准备接下来的抢险……
看到被凿通的隧道里果然涌出大股浑水时,周围的人一片惊呼,随即又陷入沉默。
胡清越紧紧盯着洞口,默默估算着水量。
等水终于变小,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里头的人遭淹了没得?还有救不?”
这个声音显得突兀又刺耳。胡清越循声看过去,正看到有人故意用肩膀撞了这说话的人一下。
被撞地趔趄一下拉住身边的人才站稳,大声道:“嗨!蛮牛!你干啥子!”
对方一瞪眼,“干豇豆,你要再乱说话,我揍你!”
这俩人一个精瘦干瘪,一个膀大腰圆……还真是人如其名。
“行了!啥子时候说这些!”邓科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喝住了他们又看着胡清越。
胡清越知道他关心什么,看了一眼他裤子上的血迹,挪开目光肯定地点了点头,“里面的人,应该没有太大危险。除非水量会突然加大。所以,要加快救援速度!”
“都听到了?还不快去!”
众人乱哄哄地去奔忙,胡清越一直提心吊胆地注意着洞里头的出水量。
她似乎总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奇怪的声音,但是工地嘈杂,又实在听不真切。
到了下午,从别处积极抽调来的一台挖掘机总算是到了,之前大家靠着一双双手,又已经搬开了不少石块,救援速度明显加快了。
半夜时分,终于听到了一阵欢呼声!
胡清越眼眶发热,拼命挤进人群里,一眼看到隧道里的情形,顿时被惊呆了。
隧道里的人,山塌水淹,被困了二十多个小时。黑暗、饥饿、寒冷、恐惧……
胡清越想到了各种可能,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居然还在工作!
她没有听错,刚才那些声音,是风钻的声音!
而大家见到这一幕,似乎也并没多么意外。欢呼了一阵儿,就又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去。
就连被困在隧道里头的人,也还是被再三催促,才接二连三走了出来。立即就有换班的工人,脚步匆忙地走了进去。
大家擦肩而过的时候,会互相捶一下肩膀,好像他们并没有在生死边缘周围又走了一圈儿,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交接班。
这和她预想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胡清越脑子里迷迷糊糊地,心口却是涌动着不明的情绪,冲得她鼻子发酸。
“这就是小胡吧!欢迎!欢迎!”爽朗的笑声想了起来,胡清越凝神看去,前面站着个泥人。
他身上的衣服和其余被困在隧道里的工人们一样,胸口底下全是湿淋淋脏乎乎的,脸上也是脏的看不清五官。
“我是苏定荣!”对方哈哈一笑指着自己的脸,“估计到了明天,还是认不出!我都听说了,这次可是多亏了你,要不然那水再漫一会儿,估计我们都得交代在里头!”
胡清越听着对方轻松甚至略带调侃的语气,脑子更转不过弯儿来了。
苏定荣呵呵一笑,转头叫道:“邓科!这是你接回来的同志,以后可要多照顾!好了,到工地第一天就又惊又累,你先带小胡去休息!”
邓科闷声应了一声,带着胡清越顺着一条小路朝着绝壁上走去。
走近了,胡清越才发现,这面半空中的绝壁上打了不少石洞,石洞门口挂着各种帘子,草编的、打着补丁粗布的……显然也是住着人。
胡清越闷不做声在前面带路,胡清越走得心惊胆战,几次想喊住胡清越,咬了咬嘴唇,忍住了。
胡清越直走到快到尽头才停了下来。
这个石洞连个草帘子都没,四处都是灰尘,呼呼地往里头灌着风。
“底下不是有工棚吗?为什么要住山洞?”
胡清越看着脚下不足一尺宽的小路,觉得脑袋发晕。肯定是被邓科气得。本来还想谢谢他支持自己的想法,好在还没说出口。
胡清越正胡思乱想着,邓科便闷不做声转身又走了。
胡清越叫了几声,他连头都不回。
胡清越看着空荡荡黑乎乎的狭小山洞,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