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清越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半年前还不是这个样子，冷清得很，烂垮垮几间房子。”邓科指着街上，“那边还是水凼凼……就是个臭水塘！”
“我听说，现在到处都缺人手，一直在招工。”胡清越满脸振奋，“等着看吧，要不了多久，这里会更热闹的！”
顿了顿她又说：“就算等咱们修好了路都走了，这里也会越来越好的！只要路通了！”
是呀，只要路通了！
这山里的珍稀物产，再也不用烂在山上。
这里的百姓，也再不用像他们今天这样被区区一场雪困住！
只要想一想，胡清越便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邓科侧头看看她，这大小姐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今天在雪地里摸爬滚打了一天，还笑得出来。
只是不晓得待会儿碰到卫红那个泼妇妈，还笑得出不。邓科正胡思乱想，身后突然有人一连声儿地叫他。
“邓科，你明天别上山了！”对方与邓科熟悉，也不客气，赶上来便气喘吁吁地说：“你赶紧到十七号洞子去一趟！”
“又是17号？”邓科的浓眉就拧到了一起，“又出啥子问题了？”
“你去看看就知道。我不清楚，之前你不是给那边留了话，什么石头变了就找你！那边前天就打电话说你们那儿电话打不通，反正急着找你！”
邓科忙问：“那边电话还通着？说了是石头变了？”
“通着，没错儿！是说变了！那边海拔稍微低一些，又刚好背着风口儿，降雪量也小，车戴着防滑链就能开上去。”
“那我马上去，快看看哪个车队要上去！”
“行，赶紧跟我走！”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就小跑起来，跑出去几十米，邓科才突然想起来胡清越还在那儿。
结果一转头，才发现她也跟着跑。
“你莫去医院了！在招待所等到……”
“等什么等？你不是要去17号？我也要去！”
“这是……”来传话的人迟疑地看着她。
“我是唐山铁道学院毕业的！学的就是这个！甭管什么情况，我也要去！”
一口脆生生的京片子把对方给逗笑了，“去，当然去！咱们工地上，就缺人才！”
胡清越临上车的时候，把剩余的几张叠在一起面额一万的骆驼币和一枚小发卡塞到了传话人手里。
“麻烦你帮我去镇子上卫生院找个叫卫红的小病号，从我们那个工点儿送下来的！告诉她等我忙完这几天，买糖去看她！亲自给她说对不起！”
“行，放心吧，一定带到！”
对方对着她挥挥手，看着他们挤在一辆嘎斯车驾驶室里，渐渐远去。
邓科看了看胡清越的发间。
才来那几天，这小丫头满脑袋的小玩意儿，好像还天天变花样。
这几天像是没见了，还以为她也知道在一群灰头土脸的工人里头戴的花枝招展不合适，照着这么看，怕是都被她送给工地上那些小鬼头了。
邓科看得清楚，给钱的时候她都没怎么心疼，那眼睛珠子，就盯着那小塑料片挪不开，花花绿绿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
胡清越突然转头问他，“你们刚才说，什么石头有变化？”
驾驶室位置有限，在工地上混久了，干活儿实在累很了的时候，男男女女都能睡做一地，也不忌讳什么。但是突然距离胡清越这么近，邓科还是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
胡清越一瞪眼，“怎么？还是独家秘笈不外传啊？”
邓科苦笑一声，“这可不是啥子独家秘笈，咱们队里有位老李师傅，你晓得不？”
胡清越侧头想了想，“就是七十多岁那位？”
她听人提过，好奇这么大年纪怎么还在工地上。
“对头！前段时间太冷，他老寒腿犯了疼得厉害，段长鼓捣把他送疗养院休养去了，估计过几天他就要回来了。我师傅，伍师傅就是他徒弟！”
胡清越有些讶然，“伍师傅也是他徒弟啊？”
“老李师傅，是我们隧道工程队的宝！”一说到这个，邓科话匣子就打开了，“他老人家，十几岁起就在京汉铁路做小工！在旧社会的时候儿，就走遍了京张、京汉、粤汉铁路。经验特别丰富！就凭着一双眼睛，一双耳朵，多少现代仪器都比不到！”
“真的吗？这么神奇啊？”胡清越听得津津有味儿，“真这么厉害啊？”
“那当然咯！”邓科很认真地点头，“等以后你见到就晓得咯！”
胡清越也点头，“我老师跟我说过，一定要跟有大量实际经验的老师傅多学习。”
邓科有些意外，“你的老师，那不是很有学问的人？会让你们大学生和我们学？”
胡清越被气乐了，“美得你吧！说得又不是你一个人！”
不过，邓科也确实有两把刷子。胡清越在心里默默地承认了这一点。
车里有些闷，胡清越把车窗打开一点，想稍微透口气，车灯照着蜿蜒的山路便道，她看了一眼，忙把目光收回来。
之前就已经见识过这高山险岭间开出来的便道有多吓人，但是没想到，夜间看上去更令人心生恐惧，她根本看不到车轮有没有压在路上，一眼看到车窗外，车底仿佛完全是悬空的，下面全是黑黢黢的深渊！
“别怕。”司机看出胡清越紧张，稳稳地握着方向盘，“车厢比车轮宽，安全着呢！”
胡清越白着张脸点了点头。
邓科也说：“现在条件好多了，最开始的时候修这些便道，那是全靠肩扛手提，有个毛驴都算好的。”
胡清越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即便是现在，大部分施工点，也还是要靠着最原始办法，全部依靠人力运送物资，开山劈道。
她一面敬佩大伙儿，一面心里还是忍不住紧张，好在颠簸了大半夜，车子终于安全地停在了目的地。
“邓师傅！”有人一见到邓科便朝着他挥手，“电话早就来了，知道你上来了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走，去看看。”邓科下了车，便轻车熟路地朝着隧道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