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兰一张没有血色的脸，顿时通红。
胡清越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直觉这话不是什么好话，便说：“这山里面儿本来就是这些虎豹狼虫的地盘儿，是咱们闯进来的，遇到了也只是意外，怎么能怪到自己工友头上？山里遇到野兽也不是这一次了，照你这么说，回回都要挑个顶包儿的来不成？”
“嘿！你小女娃儿家不懂！”干豇豆吊着眼睛看着张秀兰一阵子冷笑，“你叫她个人自己说！是不是她惹来的嘛！”
张秀兰浑身颤抖，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却始终没有否认。
胡清越看得气急，转身把她拽到了一旁，从兜里把自己的手绢拿出来给张秀兰擦眼泪。
“别听他瞎胡扯！工地里遇见野兽的人多了，什么叫被招惹来的！”
“可，可是……”张秀兰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四周，见别人都站得远，听不到她们说话，才满脸通红地小声嗫嚅，“我……我身上来那个了……会不会真的是他说的……血腥味儿招来的？”
胡清越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什么，顿时被气笑了。
“这都什么说法儿！再说了，他……”胡清越往干豇豆那边斜了一眼，对着张秀兰低声说：“你那个是什么时候，他又不知道，就是顺口瞎胡说的！别理他！”
“可，可是他老婆知道。之前她叫我替班的时候，说的就是她那个，肚子疼。还问我会不会，我，我就随口说了……会不会是……他们两口子私底下……”
张秀兰又气又臊，眼泪又下来了。
胡清越也被气得不轻，想了想说：“你别怕，我还不信，他敢把这话明着说出来！”
“可是，可是……”
“没事儿，你看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胡清越扫了一眼，这次来的，除了干豇豆，都是未婚的大姑娘小伙子，还真没人联想到别的方面去，“大家了不起以为你是不是偷偷带了什么吃的！用脑子想想也知道，咱们工地上哪有能引来豹子的吃食？他那些话，没人当回事儿的！”
胡清越又说：“张大姐，我记得你说过，你家里有个女儿的，家里人都不待见你们母女。你也说，咱们女同志，样样不比男同志差，凭什么就要受这份儿白眼儿？
你可要想想，这身体上结构带来的差异，那是天生的，生成这样，那就是这样儿，没有因为这个就见不得人，就该愧疚的道理。
你总说你也能赚钱，也能学技术，才好以后教你女儿不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个女娃就天生低人一等。我觉得，这不光是能不能干，能不能挣工资的事儿，你得让她从方方面面都觉得，当个女娃，并没什么不好！这可不是任何人对咱们莫名其妙就扣帽子的借口！”
张秀兰一下子止住了眼泪，看着胡清越清亮坚定的眼神，缓缓地点头，点了一下又一下。
她们俩在这里说话的时候，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批评干豇豆不该这么胡乱推测，特别是邓科，声色俱厉。干豇豆有几分怕他，虽然满脸不服气，却还是没再多说什么，甚至扭扭捏捏给张秀兰道了个歉。
大家都以为，张秀兰会接受并且大度地表示都过去了。
谁知，张秀兰却吊旗眉梢，冲着干豇豆狠狠地“呸”了一声儿！
众人都看愣了，见张秀兰扭头就走，而干豇豆还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胡清越突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大家也纷纷笑了起来。
这个干豇豆，平时嘴巴就很讨嫌，不过是顾及着都是工友，大家也不好多说什么罢了，可是经常被他毫无分寸乱开玩笑搞的一肚子气，为此跟他翻脸的也不是没有，但是往往有一堆人和稀泥，还会容易一转头就被他扣上个小气之类的玩笑。
这次张秀兰虽然显得有点粗俗，可大家大都是泥腿子出声，见惯了乡里撒泼打滚的做派，张秀兰这样儿也实在不算个什么。
“好了，快点赶路吧，赶紧走出去这片林子才是！”
有人打着哈哈，大家便都加快了脚步。
“哎？你看你看……”干豇豆青着一张脸，对着邓科告状，“咋个这个样子……”
“背时！”
邓科干脆利落地扔下两个字，和胡清越一起走了。
胡清越笑得更厉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忍住笑，对邓科说：“我突然觉得你们这个方言真好听！哎呀，特别你刚才说背时的时候儿，怎么就那么好听呢！解气！真解气！”
邓科被她夸得哭笑不得，“我觉得搞不好回去我们又要挨吼，不团结同志！”
“那也得看看值不值得团结！”胡清越撇了撇嘴，“好人和烂好人可是两回事儿。”
大家疾步走了一阵儿，发现林子虽然还是这么密，但是显然路上开始有了人为的痕迹。
有条歪歪斜斜的小路，约莫能容两三人并行，从另一侧蜿蜒而上，他们从这头儿过去，便走上了那条路。
路上铺着青石板，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石头有些缺失，石缝里也有杂草冒出头来，但是和别处一米高的杂草比较起来，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时常照顾打理着的。
顺着这条小路又走了约莫一个钟头，终于隐隐约约看到个几人影，见到他们过来，便急匆匆迎了过来。
远远看去，对方几人簇拥着的中间那位老人拄着拐杖，走得有些艰难。
再走近些一看，就发现那位老人腰背都弯着，快和地面平行了，一步步走得极其艰难。
“你们是修铁路的同志吧？”见到他们走得近前，老人家扬起一张沟壑纵横的面孔，笑得极其热情，“快来快来！看看这里这些树木！都捐给国家，都捐给你们修路！”
邓科小声对胡清越说：“听说就是这位老人家派了家里子孙，到咱们施工点队部去说的他家里有合适的木料！”
胡清越脸色凝重，环视了四周一圈儿道：“这树木，怕是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