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能用?咱们不是还没看到呢?”邓科有些不解。周围这树,是不能用,但是还没到老人家所说的他家的那片林子。
胡清越微微叹了口气,“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咱们先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说话间,就随着大家一起往里走,走了两三里,邓科就明胡清越这担忧是从何而来了。
这分明不是什么普通的山林,而是人家的祖坟。
一看就知道,这应该是百年望族的坟茔,祖祖辈辈不知道多少先人在这里安歇,后人精心打理照管,才这么多年都没有荒废。
而那片山林,就拱卫在大大小小的坟丘周围。
“这……老人家,这祖坟里头的树,咱们可不能要。”带队的队长一看也面露难色。
“怎么了?怕不吉利?”老人家顿时急了,“不会的!不会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咱们可不讲究迷信那一套!”队长忙解释,“这可是您们这儿整个家族的祖坟,这……怕是得征得所有人同意咱们才能动。再说,打扰这么多先辈长眠,总觉得……”
“他们家没有别的人了。”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是,他说得没错儿……”
老人家擦了擦浑浊的老泪,讲起了他们家族的往事。
这家人本是诗书传家的大家族,代代有人入仕,直到百年,局势动荡不安,先是吏治腐败,又是接连战乱。这家的族长索性带着全家人躲回老家。
一直到了前些年,红军在这山里建立了根据地,家族里的年轻人纷纷加入,后来跟随部队南征北战,到了建国的时候儿,整个家族当初跟部队随征战的年轻人,十不存一。
这位老人,已经是仅有的一人了。他对当年的事轻描淡写,却听得大家动容至极。
队长红着眼眶看向那些坟丘,“照这样说,这里的树,我们更是一颗都不能动。都是真正为了革命付出鲜血和生命的……”
老人家却摆了摆手,“这里可没有……都死在外头了,那种时候儿,哪儿还能带回来安葬。这样的,也不单独我们一家一族。根据地里头跟着咱们队伍走的,那都是整个家族整个村子的年轻娃儿,能回来的有几个?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老人家连连摆手,“我活到现在,就等着办成这件大事儿……不管怎么着,办成了这事儿,我就没给族里丢脸!你们不要,是要我死不瞑目?”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没有可回绝的余地。
队长红着眼睛应了下来,老人家才舒展开笑容,一张历经沧桑的脸上,全是欣慰的笑容。
胡清越擦偷偷了擦眼睛,对邓科说:“这都是上好的柏木,数量也足够多,在咱们工地上,还真能派上大用处!”
邓科也面色凝重地点头。
原本是打算当天就返回工地,因为在路上遇到了那头豹子,大家决定,在这里住一夜再走。
好在这里,从前就有几间青石房子,是给守墓的族人住的,这些年虽然荒废了不少,但是简单打扫一下还是能住。
大家便分工忙碌起来。听说他们要在这里过夜,陪着老爷子来的年轻人又急匆匆下山,去给他们背来粮食等物。
傍晚时,空地上支起一口大锅,熬起了浓稠的苞谷糁,一阵阵香气在鼻端萦绕。
邓科空了手,四处看了看,掰段两根细细树枝,走到一旁剥了皮,用水冲了冲,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儿递给了胡清越。
胡清越正在诧异,就见有工友们盛了苞谷糁,都是随手掰两根树枝充当筷子,往地下一蹲就吃得香甜,这才反应过来。
碗也没有那么多,还有人把树叶洗了洗垫着手就把苞谷糁盛在树叶上,烫的来回倒手,呼呼吹着。
幸好这苞谷糁熬得极其浓稠,面儿上稍微一冷就凝固住了。
胡清越试探着用树枝挑了一下,刚刚挑起来一块儿,可是马上又掉回去了。
“放心用,我洗了的。”邓科见她盯着手里的树枝看,压低声音说:“这个是枣树,木头没得毒。”
“你给我的,当然能放心用。”胡清越低笑一声,“就是还有点儿不顺手。”
邓科听了前一句,便裂开嘴乐呵起来。
胡清越又试了几次,才勉强吃进嘴里,一抬头,就见邓科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我……就是第一次用不熟练,有什么好笑的!”
邓科忙摇头,想了想说:“我就是想起来,当初招工的时候儿,我们在路上走了几天才有车坐……半路上也是这样在老乡屋头吃饭……时间真快!”
胡清越将信将疑地看看他,问道:“你说咱们这么多人,吃了人家这么多东西……”
“放心,队长晓得给粮票。”邓科想了想又说:“肯定不会叫人家吃亏。”
胡清越哭笑不得地说:“我要说的不是这个,给粮票是给粮票,人情可是还不上。”
她转头看了看面前那一片坟茔,没有继续说下去。
等到大家吃完饭,便都聚在一起闲聊。
今天虽然是走了半天山路,但是与平时上班儿相比还是轻松许多的,难得的清闲,众人心里也轻松了些。
邓科却发现胡清越不见了。
四处看了一圈儿,他发现胡清越跑到坟地中间去了。
邓科忙跟了上去。
胡清越正弯腰拔草,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吓得猛一回头,见到是邓科,才微微松了口气。
“你胆子恁个大!也不晓得喊一声,大家一起!”
胡清越干巴巴地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邓科看着她泛白的脸色,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女娃子也是,明明心里还是怕的,还要跑来做这些事。
见他二话不说也弯腰帮着拔草,胡清越迟疑了一下才解释,“我就是觉得……这大家人里,出了那么多烈士……咱们能有这机会修这条铁路,就该感激人家……说起来,也挺可怜的,老爷子那么大年纪了,只怕以后……连个祭奠的人都没有……还有那些永远都回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