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像张秀兰说的那样，李大姐自这件事儿彻底解决之后，整个人都完全不同了，身上再无半点之前的阴沉忧郁，每天都像是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有时候胡清越看到她身上干活儿的时候落下的伤疤都觉得疼，可是她总是笑着说，就是疼，也就只是皮肉疼，心里半点儿不疼，高兴着呢，说起来，次次脸上都是带着笑。虽然整天风吹日晒的，整个人倒像是比才到工地上的时候儿年轻了好多。
李大姐和张秀兰还有些不同，胡清越也试着给她教认字儿看图，只是李大姐却觉得自己实在不合适做这个。
用她的话说，瞧着就觉得眼花，只想睡觉。倒不如让她痛痛快快出点儿力气。
这本来也不是可以强求的事情，胡清越自然也随她。
只是近来隧道里往外运石碴的人手不够，李大姐就暂时被抽调过来。她力气极大，虽然是个女人，身材也并不多么高壮，力气却不输给普通男工。
也不知道是谁打了头儿起哄，说一帮子老爷们儿比不过个娘们儿，工地上的哄笑声一道儿高过一道儿，大家一边笑一边不由自主地就互相较上了劲儿般，明理暗里比试谁每个班儿下来运出去的石碴最多。
胡清越正站在一处峒口仰着头看挂在门口的断面尺寸图，听到里面的工人们推着石碴出来，忙侧身避让。
“还是你想的这个办法好！”邓科从里面走出来，也仰着头看，一面看一面对胡清越说：“这样方便大家记住尺寸，免得弄错。”
胡清越点点头，“我看好多隧道，都在施工过程里存在超限问题。”
“是这样。一开始的时候儿，大家都忙到赶进度，热情高涨，单纯求快，就对这个开挖尺寸不是太重视，总觉得超量完成才是好的！”
“嗯，所以后来，不是还专门制定了统一的标准，软石边墙允许超过五公分，坚石边墙允许超过十公分。”胡清越叹息着说：“也不光是你说的原因，测量工作跟不上也有关。还与爆破设计跟不上也有关系，炮眼深度、方向、炸药量与石质是不是完全符合，都存在关联。”
“是，还有一个，施工的时候，也确实没有系统地能很好控制开挖尺寸的方法和工具。这些隧道还会不断发生坍塌，实在不好控制。”
胡清越点点头，“咱们现在采用的就是坐标丈量法，也叫五寸台测量法，虽然在采用这种丈量法对拱部开挖尺寸能提供初步的丈量，但是在爆破方面还需要提高技术。现在用的都是顺帮打眼法。”
邓科点点头，“开挖和支撑工作都解决好，才能解决超挖的问题。但是要采用坐标法就必须在钻眼之前进行，才能做到先定位置后钻眼儿。不然炮眼的位置是随便定的，超挖还是莫得办法避免！”
“难就难在这里！”胡清越一阵苦笑，“缺人手缺时间，有的施工面也不具备先行测量的条件。所以，你看超挖的现象才这么普遍。坐标法其实只能作为检查爆破后断面尺寸的工具了。超挖不能解决，就造成了大量的浪费，弃碴量、片石回填量、压浆数量和运输量等等，都会增加许多！”
“是啊，之前还很容易挖高挖矮挖偏，这些都是浪费！”
说来说去，还是既缺技术设备，也缺人才。
两人无奈地相视而笑，倒是并不觉得灰心。在这个工地上，每天都要面临无数的困难，也每天都在战胜无数的困难，创造一个个奇迹。
邓科舒了口气，“现在这样，每5公尺领工员检查一次，填写断面检查簿；建立按进度测量中线水平制，每10-20公尺做一次，已经比从前好些了。”
胡清越有些遗憾地说：“要是能有专业的测量员就更好了，每个隧道都配备一名，随时进行断面测量，扩大前指出开挖面边界线，这样工人们选眼的时候就方便多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李大姐交了班儿，蔫头耷脑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连胡清越叫她都没听到。
“哎？”邓科愣了下问胡清越，“她屋头的事不是都解决好了吗？咋个了这是？”
胡清越看着李大姐的背影抿嘴苦笑，“看样子是她们工班儿又输了！”
“哦这个事嗦！”邓科摸了摸后脑勺，“怪不得我们那个工棚里这几天那几个小子天天高兴得很！”
“他们是高兴了，李大姐这边儿简直是愁云惨雾！”胡清越一想到李大姐每天晚上的叹息就忍不住也想叹气。
“等会儿吃了饭，你喊她来，我给她出个主意！”邓科见胡清越愁眉苦脸的样子，想了想说：“悄悄地，莫声张！”
胡清越一愣，“什么主意啊？”
“你也一起来嘛，听到看有莫得用不就晓得咯！”两人说定了时间地点，就各自去忙碌。
等胡清越吃了晚饭，找了一大圈儿才找到李大姐。
她正独自坐在工人俱乐部的门外头，估计是别的工友拉着她来的，只是她压根儿没心思玩乐，苦着张脸唉声叹气。
胡清越不知道邓科的主意管不管用，就只说找她有事儿，李大姐自然是信得过她，也不多问急匆匆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就跟着她走。
两人在队部大门外不远的地方就看到邓科正对着她们招手。
“你这画的是什么？”胡清越一眼就看到邓科手里的本子，邓科见她问便递给她说：“正好，你看看这样可不可以？”
李大姐也朝着本子看了一眼，见似乎都是图纸，便挪开了目光，看看凑在一起看图的两人，不着痕迹地往边上几步。
胡清越只顾着看邓科画的是什么，没注意李大姐的小动作。这一抬头才发现她离自己都好远一截子了，才诧异地问：“哎？李大姐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李大姐了然地笑笑，“没事没事，你们聊你们聊。”
胡清越满脸茫然，邓科却是脸上一热。